長篇小說：紐約八年(94)

紅葉  作品

第三十章 告別紐約 (1)

1

早晨盧丹打開郵箱，一封信飄落在腳邊，她撿起來，發現是移民局來的信。

不經意地打開，裡面掉出來的，是她的正式綠卡。盧丹撿起那張綠卡來，心頭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既不激動，也沒有多少喜悅。

如果是幾年之前收到這張綠卡，盧丹一定會很高興的。可是，如今她已經到紐約八年了，歷經波折總算才得到了這張綠卡。歲月經不起漫長的等待，心早已冷卻。

還有另外一封法庭來信，是盧丹的離婚證明。就是那麼一張薄薄的紙，內容也是同樣的簡單：

原告、被告雙方的名字，住址。

離婚生效日期。

離婚原因： 無法調和的分歧。

法官的簽字。

儘管早在盧丹預料之中，也在她的期盼之中，但是不知不覺地，盧丹發現，她仍然淚流滿面，心也如同撕裂一般痛苦。

為着慶祝她得到綠卡，莎莎和盧丹出去吃了頓晚餐。

在餐館裡，莎莎說：“ 我們以茶代酒干一杯，慶祝你得到綠卡。”

“ 謝謝。” 盧丹舉杯，說道。

“ 你的運氣還不算太差的， 我認識一個人等綠卡批准等了十二年， 最後綠卡還沒等到，人倒先死了。” 莎莎笑笑說。

盧丹要了瓶飲料。打開瓶蓋，上面的一行字吸引住了盧丹的注意力。

那是一句印第安人的俗語：Those who want to sing always can find a song. 翻譯成中文的意思是：那些想唱歌的人，總能找到一首歌來唱的。

這一句話引起了盧丹的思緒萬千，她想着這八年的日子，似乎沒有一絲喘息的時間，心頭的重擔，似乎就沒有一天放下來過。

了解別人不容易，了解自己就更難。也許歷盡滄桑，才能知道什麼是自己內心真正所愛的，所追求的。

在紐約已經八年了，盧丹想，她仍然非常的不快樂，這不是她想要過的生活。而所有的痛苦、煩惱和憂愁，其實是她自己造成的。心頭的重擔，一旦放下了，也就放下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生死之外無大事。

“ 我和楊文森已經離婚了。” 盧丹告訴莎莎這個消息，她的心頭仍有一絲驟然疼痛閃過。

莎莎聽後點點頭，沒有絲毫的驚訝，或許這也是在她預料中遲早會發生的事情。

“ 收到那張離婚書時仍然感覺心裡很痛，但是，如果不分手再糾纏下去，那麼我今後的人生都毀了。” 盧丹平靜地說。

莎莎也同樣平靜地說：“ 離婚並不一定是壞事，也許反而是件好事。這世界缺少了誰地球都照樣轉。互相之間沒有信任，沒有愛的婚姻還是早些結束好。” 

回首往事，盧丹本來認為，她同楊文森結婚是新的美好生活的開始，沒想到這續集卻如此之亂，如此之糟，連她自己回首往事都覺得心酸。

所有的錯誤，她是最大的責任人，如果當初她不選擇楊文森結婚，就不會走到今天同他離婚這一步。她考慮的是外在的條件，而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樣：心靈。

既然錯誤已經鑄成，就必須改正錯誤，將危害降到最低，不再浪費她有限的青春在這段錯誤的婚姻上。

“ 莎莎，你的老家在哪裡？” 盧丹忽然問。

“ 成都。” 莎莎說。

“ 那是一個歷史名城，很美。我還沒有去過，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去看看。” 盧丹望着莎莎，她依然很漂亮，氣質出眾，如同一枝清麗的荷花。

“ 是的。” 莎莎贊同。

她們為什麼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軌跡呢？就在自己出生的地方紮根、繁衍不好嗎？人們常說性格決定命運，也許在她們的性格中就存在着某種不安分、渴望遠方的因子，就象蒲公英的種子，遇見了風，就隨風而去。

“ 你後悔來紐約嗎？” 盧丹問莎莎。

莎莎點點頭，算是回答。但是隨即她又說道：“ 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我的孩子在這裡，工作、朋友都在這裡，紐約就是我的家。”

“ 莎莎，我要走了，離開紐約。” 盧丹想了想說。

“ 你準備去哪裡？去多久？” 莎莎以為盧丹是去渡假，不經意地問。

“ 我不知道，還沒想好。” 盧丹坦白地回答： “ 我這次離開紐約以後，就不回來了。” 

 “ 你要離開紐約？為什麼？ ” 莎莎吃驚地問。

“ 不為什麼。” 盧丹說：“ 如果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但是，那感覺就象是硬要強迫着說服自己去喜歡某個人、某件事一樣。”

愛一座城，和喜歡一個人一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聲音，只有自己才能真實地聽見。

“ 其實到哪裡還不是一樣生活。你在紐約這麼些年已經習慣了，現在拿到了綠卡，再找個工作，應該很容易找到的，不是挺好的嗎？何必要到別的地方去重新開始呢？” 莎莎試圖勸說盧丹。

盧丹看着莎莎。

她知道，莎莎可能在想，付出那麼多年的時間和努力，如今生活已經安定下來了，就這樣過吧。

“ 我不想留在紐約了，我知道這也許有點任性，但我已經決定了。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我怕我再蹉跎下去，就連離開的勇氣都沒有了。 ” 盧丹說。

餐館的音樂在放一首老歌，那是費翔演唱的<<故鄉的雲>>：

 “ 天邊飄過故鄉的雲，它不停地向我呼喚。。。

我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的行囊，那故鄉的風，和故鄉的雲，為我撫平創傷。”

盧丹忽然急切想念起故鄉北京來，那小胡同，冰糖葫蘆，煎餅果子，此時在心中都顯得那麼親切。那吹過的風， 飄過的雲，都是舊時相識，它們不知是否還記得她？

“ 我要先回北京一次，給自己一個月的假期，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盧丹回答。

她要先去自己從小長大的熟悉的地方，讓疲憊不堪的心休息一下，再決定以後的路怎麼走。

“ 你真的不打算回紐約了嗎？” 莎莎問。

盧丹點點頭，肯定地說：“ 是的。” 即使有一天再來紐約，也只是以一個遊客的身份，短暫地飄過。

“ 那你準備在哪裡安定下來呢？” 莎莎問。

“ 如果能找到一個讓我覺得安心的地方，找到一個讓我覺得幸福的人，我就在那裡安定下來。” 盧丹回答。

“ 你真有勇氣，如果找不到呢？” 莎莎問。

“ 那就接着找吧。” 盧丹說。最重要的是別放棄希望，哪怕明天是生命的最後一天。

八年的時間這麼快就過去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 別這個樣子，我又不是去上戰場。世界很大，有很多的城市，總會有屬於我腳下的一小塊土地的。放心吧，我會好好的活着，你也要活得好好的。” 看見莎莎那副愁雲滿面的樣子， 盧丹反而笑了起來，她安慰着莎莎。 

未來是不確定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到幸福，但是她還是決定出發。

愛和希望，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樣東西。前途雖然不可知， 但是仍然有希望，如果她不敢往前走，那麼連希望都沒有了。

上一集：長篇小說：紐約八年(93)

http://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MjYyNTc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