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98)

紅葉  作品

第三十章 告別紐約 (5)

5

在紐約肯尼迪機場，看見莎莎那愁雲慘霧的樣子，盧丹反而笑了。

她笑着說：“ 別這樣，我只不過是離開紐約罷了。放心，我不會活不下去的，祝我好運吧。我倒是為你擔心。”

“ 擔心什麼？” 莎莎不解地問。

“ 你還沒有看清那個男人嗎？他自始至終就從來沒有愛過你和孩子，也許他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愛。他竟然還好意思經常拖欠孩子的贍養費。這種男人實在太自私了，他有沒有一點責任心？ ” 盧丹說。

莎莎似乎需要有人來點醒她，不然這夢還會做下去，希望這樣自私的男人能忽然有天變成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無異於天方夜譚。

“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莎莎問。

“ 你還是趕快帶着孩子離開他，無論是再找一個好男人，或者是自己和孩子生活也好。如果耽誤太久，等到你老了，一生也在這種漫長的痛苦糾葛中度過了，那該有多麼遺憾。” 盧丹說。

“ 孩子太小，需要親生父親。不是自己的骨肉，別的男人也不一定會對孩子好。我見過一些再婚家庭，矛盾重重，煩惱無窮。我和你的情況不同，我有孩子，要重新開始談何容易？”  

盧丹知道，這一切只是藉口，莎莎只是自己不願意而已，其實往前走，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艱難。 

“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對孩子的心理健康也是極其不利的。等到孩子再長大一些，這種糟糕的家庭環境對孩子的傷害則更大。你現在和他仍然維持着關係，是真的因為孩子太小，還是覺得沒有人會再來愛你了？或者是你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和依賴？你對現狀的妥協是對自己和孩子最大的不愛惜，他樂得見你如此。”

盧丹也知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置身事外，誰都能心平氣和。身處其中，誰又能淡定從容？每個人要戰勝的是自己的心魔，別人無法幫忙。可惜，友情不能代替親情和愛情。

其實，在紐約的八年，讓她感覺最痛苦的是什麼呢？盧丹問自己。

沒錢，生病都不是最痛苦的。讓她覺得最痛苦，覺得生不如死的，是沒有親人，沒有愛。

茫然四顧，感覺自己是孤苦伶仃存在這個世界上。即使她死了，也沒有誰會真正在意，那是一種極其恐怖的感覺，比死亡更可怕。

曾幾何時，盧丹以為姨媽是她的親人，後來，她以為楊文森是她相依為命的親人，無奈他們都不是。親人，是以愛而不是以血緣和婚姻關係來決定的。

人活着，不但需要陽光，空氣和食物，也需要愛，尊嚴和快樂。它們同樣是維持生命存在必不可少的要素。

盧丹對自己說：她不相信自己將來會孤零零地死去，在這個世界上，她一定會找到一個親人，找到愛的。

那個人一定在某個地方等待着她，如果暫時還沒有找到，那就接着去找吧。最重要的是擁有勇氣，向前走的勇氣。即使明天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天，也絕不放棄希望。

命運送來磨難同時也伴隨着禮物，這禮物就是讓她學會了坦然地面對自己的缺點，脆弱和失敗，無條件地在生命里接納和愛自己。

“ 再見，我會想你的。” 盧丹對莎莎說，她們依依不捨地擁抱了一下。

“ 再見，多保重。” 莎莎叮囑。

盧丹想，雖然她就象蒲公英一樣，在紐約這座城市裡，只是一個生活過八年的過客而已。但是這段歲月在她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是她整個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飛機呼嘯着在跑道上加速，越來越快，最後猛然縱身一躍。盧丹忽然感覺腳下一輕，窗外的景色已然變化，飛機已經離開地面，升入空中。

她看見下面越來越小的街道，房屋，樹木，車，仿佛是一盤玩具模型般，小巧玲瓏可以放在掌中把玩。

再見了，紐約。

飛機在紐約城上空盤旋了一圈，仿佛是告別似的，然後在搖搖擺擺的風聲里展翅翱翔，昂然飛向遠方。

盧丹在心裡默默地想着，那些幫助過她，關心過她的朋友們，她會想念他們的，希望他們偶爾也會想起她。在這個城市裡渡過的那些快樂的時光和美好的人，她會記在心裡，至於其他的，就遺忘在浪花之中吧。

無論印象如何深刻，這一切都會過去的，所有的悲歡離合都將湮沒在時光的漫漫長河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想起了一首詩：

人生的旅途，

歡樂在一邊，

痛苦在另一邊，

將這條曲折的道路，

點綴得精彩繽紛，

讓跋山涉水的行人，

一路走來，不至於寂寞。

荊棘和玫瑰，

糾纏不清，

或者碰到荊棘，

卻有迷人的花香，

讓疲憊的心，

得到些許安寧。

狂風與暴雨，

在旅途中也會出現，

閃電雷鳴，

將藍天無情地撕碎，

漫長的黑暗，

仿佛無邊無際。

過後，

天空卻又捧出了，

一輪最美麗的彩虹，

給憂傷的眼睛以補償。

她所要做的，就是停止對自我的懷疑和恐懼，看着明天的太陽升起，繼續往前走而已。

-- 全文完 --

紅葉

2012年八月定稿

2016年八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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