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軍:鬼怕知青
王海軍,中央文革王力長女,1968年到內蒙武川縣插隊10年,1978年考入內蒙師大中文系,1990年回京。
下鄉頭幾年,偶爾有人神神秘秘地悄悄地說:××跟上××了。(跟上鬼的意思)可能怕我們知青聽見,說他們搞封建迷信,說的時候總是離得我們遠遠的,更沒人跟我們細說。
我坐月子時,因為哭得沒有了奶,孩子也餓得直哭。大嫂一天來了好幾次,每次都說:“不是有了不乾淨的了?”第二天,孩子嘬一嘬,胸部有了倐倐的感覺,可能奶快下來了吧。大嫂又來了,她說:“該管(不用管)他咋的了,有的莫(沒)的試達一下吧。”我想:“人家一天幾趟來關心,不由着她,她心裡老不舒服。”我也想看看她們這一套怎麼搞,就暗示老公楊永增聽她的。大嫂用紙卷了個長長的紙棍點着火,不知她怎麼弄的,着的比較慢。只見她一邊嘴裡叨叨着:“南來的繩繩(神神)別(北)來的怪,來的歡歡走的快„„。”一邊用紙棍迅速的在我胸前一晃,又在孩子身上一晃,接着小腳顛顛的飛跑到院門口,把剩下的一點火用碗扣在矮牆頭上,又給孩子叫了幾聲魂,就好了。真好玩,坐月子不能哭,不知是不是也不能笑呀?因為怕大嫂生氣,我使勁忍着,才沒有笑出聲來,兩天來的憂愁一掃而空。不一會,奶就下來了,孩子吃飽了也不哭了,大嫂頗為得意。不知你信不信,反正她信了。
農村沒什麼娛樂,一有點什麼事,大家就紛紛跑去看熱鬧。我是一個生性活潑好動的人,總是很積極地往“現場”跑。
有一次,二嫂的大閨女我們的二侄女來住娘家。她歲數跟楊永增差不多大吧。老實巴交的一個農村婦女,不像那些神神叨叨愛裝神弄鬼的人。聽說她跟上她爺爺(也就是我公公)了,我想看看所謂跟上鬼到底什麼樣。是神志不清、發燒說胡話,還是借鬼發揮說說平時憋在心裡的話。我跳起來就往東院跑去。她家院子很大,我跑到她家屋門口,剛邁進一條腿,正好刮來一陣風,她家房頂窯洞(煙囪)上立着擋風的一塊土坯掉進窯洞裡,忽通忽通一陣響。在場的人一起說,“走了,走了。”我進了門一看,二侄女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了。她坐在炕上,額頭有些汗珠。見我進來,她很清醒地說:“四嬸過來了?歡歡上炕。”聽說,她剛才叫着她四叔(楊永增)的小名,嗔教他不燒紙。還說我們回北京時,他給看門來着。(看來,我們不燒紙,親戚們有意見。)“跟上鬼”時究竟什麼樣,我沒看着。還是“耳聽為虛”呀。
又努力了好幾次,總是我一進門,人家就好了。我還覺得挺遺憾的。有一天,一個聰明的老鄉解答了我心中的疑問。他說:“後死的鬼到陰間亥(和)遞個(過去)死的鬼告訴(交談),村呵兒(里)來了一夥伙恣肆(知識)青年,窄(這)幹家肆可生殺了,可厲害了。打仍(人)、叼(搶)東西,甚灰做甚。(我們剛下鄉那會,正趕上‘挖肅內人黨’,有些知青參加了批鬥,還抄了幾家,把人家的東西拿回來吃。)苛(全)村呵兒(里)的狗都不敢鳥(咬)恣(知)青。窄(這)狗們的不怕鬼,倘或碰上,接(趁)早圪繞開些,操心叫抬住,可要叫折點個灰。„„”他興致勃勃地說着,好像忘了我也是個知青。他忽然感到了我的不快,尷尬地解釋道:“窄(這)鬼風(分)不清好恣(知)青還是灰恣(知)青,一緊兒(一齊)都躲上走了吧。嘿嘿。”“奧、奧,原來鬼怕知青啊!怪不得我一次也看不到。”我勉強地應道。
既然信則人怕鬼,不信則鬼怕人,那為什麼要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