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軍:不許哭 |
送交者: 芨芨草 2019年05月21日20:55:09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王海軍:不許哭
王海軍,中央文革王力長女,1968年到內蒙武川縣插隊10年,1978年考入內蒙師大中文系,1990年回京。
二哥冒着雨去離我們村五十里的下營盤把二姐接來了。二嫂早就給準備好了紅布條。把紅布條掛在門上,我就開始坐月子了。 二姐也是個精明強幹的農村老娘娘。與二嫂不同的是,二姐的小眼睛中閃着“女強人”般堅定的目光,一看就是個厲害的主兒。二姐一看到我和孩子,小眼睛眯成一道縫,眉里眼裡都是笑,竟變得十分和藹。當時,村裡的女人坐月子什麼都不讓吃。開始,只讓喝小米粥,還是瞪眼米粥,就是稀米湯。後來才讓吃點豆面麵條。楊永增和二姐爭執了一番,二姐也就答應給我吃得比別人稠一些,還可以用米湯泡饅頭吃。楊永增求爺爺告奶奶的搞來二斤紅糖,加上留的雞蛋,就是我們的全部營養品。當時,別說尿不濕,就是衛生紙也沒得賣,只有黃草紙。孩子就用二、三層舊布匝成“尿片片”,拉上了也得洗出來再用。把屎把尿洗尿布,這些髒話都是二姐幹了,還給我們做飯。洗出來的“尿片片”,就在炕頭上烘着。大夏天的,二姐又不讓開窗子,屋子裡滿是奶腥氣和尿騷氣。 第九天,二姐家中有事,傍晚回去了。大姐說第二天一早來。半夜,孩子哭起來,楊永增睡得呼呼的。我把孩子放到他耳邊,他還是不醒。本來,把他推醒就是了。可是我忽然覺得一陣委屈,就自己坐在那兒哭了起來。哭着哭着,忽然覺得鼓漲的胸部倐倐地癟了下去。我嚇得止住哭,推醒了楊永增,看看竟是一滴奶水也沒有了。第二天一早,大姐就來了。大姐更老一些,是個嘴也不停,手也不停的老娘娘。一進門,聽說沒奶了,就開始叨叨:“他四妗妗,做媽的仍(人)了,可不敢哭,瞭娃娃莫(沒)紐紐(奶)咋呀?”她抱着孩子哄着:“毛仔可憐了,姑姑抱抱,揣揣(摸摸)小肚肚,餓得板塌塌的了,……。”那時我們沒有奶粉,也沒有任何下奶的東西,急得大姐催着二嫂和其他親戚滿村求正在奶孩子的女人,這個來給吃一口,那個來給吃一口。三哥還到鄰村找人要了點羊奶。幸虧,過了兩天,奶又下來了。餓壞了的寶貝,貪婪地吸吮着,一口趕一口地吞咽着。我也鬆了一口氣。是啊,都當媽了,大姐不說,我也不敢再哭了。大姐一直伺候我坐完月子。 終於熬出來了,這麼多人幫忙,怎能不過滿月呢?那些年,舊禮數比較少。大姐給蒸了個大大的面庫壘(面圈),上面一圈插了九個大饅頭,一個面佛手。兩個人捧着面庫壘往孩子頭上套去,嘴裡念叨着:“頭上套了腳(jia)上抹(ma),娃娃活(hua)到一百(bie)八。”“九佛梨,一佛手,守住親(qing)娘永不走。”我們的大侄女,比楊永增還大三、四歲,她比我早一天生下了她的“六六”。她不能來,就讓她的大兒子來了。她兒子大概十六、七歲了,他對我們孩子伸出手說:“小姨,來,外甥抱抱。”大家都笑了起來。 過完滿月,我妹妹從插隊的山西陽高來看我。這時,孩子已經很好看了,長得像我。我妹妹抱着她說:“大奔兒頭、摳摳眼兒,吃飯搶大碗兒。”這時,我才開始干給孩子把屎把尿洗尿布這些事。後來,我大姨說:“你還真不簡單,在農村生孩子,還活了。” 現在,楊永增的侄輩、孫輩,有好多在北京打工。都成家立業了。這些地地道道的農村姑娘,一懷孕就到醫院去建檔,檢查無數遍,吃許多營養品。都到醫院去生,還大多是剖腹產。生了以後,大人、孩子都金貴得不得了。尿不濕、嬰兒車、各種玩具、各種營養品,……奶粉都要進口的。每每看到這些,我都會不由地想起當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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