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五十七章 被捕入獄

剛才發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做夢，秦風心想，但這卻不是夢，而是殘酷的現實。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和朋友們商討着如何營救肖揚，可是沒想到現在他自己也被捕了。

此時的上海混亂不堪，日本人、英美法勢力、漢奸政客、國民黨、共產黨、軍統、中統、幫派組織、惡霸地痞流氓、土匪特務、失意軍人等等，魚龍混雜，真偽難辨，盤虬臥虎，藏污納垢，明爭暗鬥異常激烈。

每天，大大小小的暗殺綁架等案件層出不窮，將上海灘籠罩在一片血雨腥風之中，治安十分糟糕。經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秦風被推進了一個陰暗潮濕、散發着臭氣的牢房裡。他知道自己被關進了監獄裡，並不是什麼魔窟和刑場，心裡反而安定了下來。

牢房裡有張大通鋪，上面烏七八糟地堆滿了人。秦風便找了個位置在潮濕寒冷的地上坐了下來。

“ 你犯了什麼案子？” 旁邊的人好奇地打聽着。他的臉色發烏，黑眼圈，渾身精瘦，穿着髒污的綢緞褲子，一望而知是個抽鴉片的癮君子。

“ 我也不知道。” 秦風對陌生人說：“ 我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冷不防地被人架上汽車，用黑布蒙住我的眼睛，戴上手銬，把我送到這地方來了。”

“ 唉呀，看你這斯斯文文的白面書生模樣，應該是個政治犯啊，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那人說。 

秦風問：“ 您是什麼官司？” 

還不等瘦子回答，另外一個滿身刺青的壯漢，就大聲地搶着嚷道：“ 嘿，咱們這裡的案子還真是要什麼有什麼，搶劫的，偷盜的，拐帶人口，聚眾鬥毆、賭博的，還有那抽鴉片的大煙鬼。。。”

聽見最後一句，瘦子仿佛受到了侮辱，他立刻報復地對着刺青男人說：“ 還有和嫂子通姦，企圖謀殺親兄弟的那種畜生呢。” 

刺青壯漢火了，攥起拳頭，衝過來對着瘦煙鬼就是幾拳，揍得瘦子鬼哭狼嚎。旁邊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有人在拍手叫好，大聲鼓譟着。

這時看守跑過來一陣訓斥臭罵，屋裡的人才逐漸安靜下來。

秦風冷靜地把牢房裡的人都打量觀察了一遍，有些人無精打采地耷拉着腦袋，愁眉苦臉。另外一些看起來是慣犯老油條的卻滿不在乎，有的哼着淫蕩小調，翹着二郎腿，悠閒地打着拍子；有的懶散地躺在通鋪上，兩眼望着天花板，抽着煙噴雲吐霧。

他在心裡分析着，他們怎麼會把他抓到這裡來？也許是有人告密，但他們肯定沒有什麼證據，否則會把他和政治犯關在一起。

夜深了，秦風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 蓋在身上，試圖睡一會兒。但牢房裡充滿着腐臭發霉的氣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讓他難以入眠，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才勉強打了個盹。

第二天上午，秦風被一個拿槍的士兵帶到一個房間裡。

秦風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昏暗的房間裡，一個白白胖胖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蛇一般地盤踞在深褐色的寫字檯後，帶着狡猾的笑容，從頭到腳的打量着他，仿佛思忖着如何下口，才能咬准要害。

屋角里有一個拿槍的士兵，另外有個書記員坐在白胖子前的一張小桌邊，攤開紙筆，負責記錄。

秦風站在房間的中央，一動不動。

“ 報上你的姓名，年齡，籍貫。” 白胖子說道，那聲音竟然十分溫和。　

秦風回答之後，白胖子慢慢地問道：“ 說吧，你參加了什麼組織？領導人是誰？都做了些什麼工作？你坦白交代，悔過自新，還可以從輕處理。”

“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年，做着一份普通的養家糊口的舞廳工作。” 秦風依然動也不動， 他說：“ 我沒有參加過任何組織。”

白胖子突然蛇一般地直躥起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瞪圓了眼睛，厲聲恐嚇道：“ 胡說! 你還敢狡辯! 我們沒有證據會抓你來嗎？說吧! 把你做過的工作老實交代! 還有你的領導人，你的同黨，只要你供出一個同黨來，我們就放了你。否則的話，拉出去槍斃!” 

“ 我已經都說過了。” 秦風鎮靜地回答。

任憑這條詭計多端的眼鏡蛇如何軟硬兼施，軟磨硬泡，秦風卻一直沉穩地咬定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青年，沒有參加任何組織。

他知道如果對方真正知道了他做過的抗日活動，有什麼確鑿的證據落在他們手裡，就不會再這麼同他費勁了。除了肖揚之外，他和別人沒有聯繫，而他堅信肖揚的人格，肖揚不是軟骨頭，也不是那種賣友求榮的人。

眼鏡蛇審了半天一無所獲，顯然有點不耐煩了， 他惱怒地嚷道：“ 帶下去! 關監候審!” 

中午，到了開飯的時候。走廊里有幾個獄卒抬來了裝飯菜的鐵桶，兇狠地叫罵着：“ 吃飯了! 吃飯了! 他媽的，餓不死你們!”

午飯是爛糊的麵條，上面漂着幾片發黃的菜葉。秦風強迫自己吃了一碗，既來之則安之，必須想方設法活下去。

秦風注意到有位十五六歲的學生模樣的男孩子並沒有與其他人一起吃飯，他長相清秀，怯生生的躲在角落裡，仿佛被嚇壞了。昨天夜裡，秦風聽見他在睡夢裡驚悸地喊叫。

“ 小兄弟，你為什麼不吃？” 秦風走到他的身邊坐下，溫和地問道。

“ 我。。。我絕食抗議。” 他顫抖着說。

秦風了解到他叫羅裕軒，是個中學生，因為被人發現書包里有一張紅色傳單而被抓來。他有氣無力地帶着哭腔說：“ 秦大哥，我冤枉啊。是別人在路上塞給我的，我根本都沒注意看那傳單上寫的是什麼。” 

“ 小羅，人是鐵飯是鋼，先吃點東西，挨餓的滋味可不好受。” 秦風安慰勸說着他：“ 想想你的父母，他們肯定在日夜盼望着你回家呢。”

冤枉嗎？在這個黑暗的社會裡，好人受苦受難，壞人升官發財，是最普通最常見的事情。

瘦煙鬼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在一邊笑道：“ 嘿嘿，小兄弟，幹嘛這麼傻啊？好好的人，為什麼把自己活活餓死呢？你就算是餓死了，也沒人理會你。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這一輩子，就是要吃得開心，玩得開心，風流快活。”

小羅感受到了秦風熱情的鼓勵和關心，他漸漸地平靜下來。當晚飯送來之時，他不再絕食，開始吃東西了。

監獄裡沒有書，也沒有紙筆。難得有這麼清閒的時光，秦風可以靜靜的思考。 

秦風想得最多的是沈雲飛，無論是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他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沈雲飛此時肯定在心急如焚地尋找他。秦風那濃黑的眉毛蹙了蹙，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牽腸掛肚的深切的思念，每當想起他，秦風就覺得這人世間是多麼的值得留戀啊。

一個有父母的孤兒，從小在親戚之間輾轉寄人籬下，直到寄養在姑姑家時，秦風才感覺到了家庭的溫暖和姑姑如同慈母般的關愛，但童年時那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感卻一直纏繞在他心底。直到命運將沈雲飛贈予他，他內心的那種孤獨感才徹底地消失了。 

雖然身陷牢獄，吉凶難測，隨時可能都會有生命危險，秦風仍然不忘樂觀地展望着未來。

將來，他想着，等到抗戰勝利，那時他肯定也能利用業餘時間完成建築工程師的課程了。到了那時，除了建設繁榮富強的祖國之外，他也要親手為沈雲飛在老家鄉下造一幢房子，一切按照沈雲飛的喜好設計，他為他們的未來而暢想着。

次日清晨， 秦風醒過來了。原地做早操鍛煉身體之後，他就在腦海里複習着功課，他捨不得浪費一點點時間。雖然沒有書本也沒有紙筆，他每天依舊在腦子裡做題，寫文章，背誦着詩詞。

瘦煙鬼驚異地看着秦風從水碗裡省出水來將臉洗乾淨，又用手指當梳子把他的那一頭濃密的黑髮梳理整齊。他的眼睛明亮而有神，英俊瀟灑，如玉樹臨風。他還會唱歌，講故事，聲音非常好聽。他就像是一顆鑽石，即使在監獄這樣狼狽不堪的環境里，依然閃閃發光。

兩個星期之後，秦風再次被從牢房裡提出去過堂。

法官問過秦風的姓名、年齡、籍貫等例行問題之後，又接着簡單地問了幾句話。

這時，從側門走進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來， 他向法官鞠了個躬，遞上了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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