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六十章 秋高氣爽  

有人敲門。 篤篤篤，很有禮貌的三下。

陳妍儀知道是蔡峻來了。她打開門，讓蔡峻進來。

韓怡婷識趣地拿起了書包，對蔡峻和陳妍儀笑了笑，說：“ 我要去圖書館一趟，晚飯也不回來吃，你們好好地聊。 ”

陳妍儀知道她是故意避開，好讓自己和蔡峻單獨談談。

韓怡婷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陳妍儀和蔡峻。蔡峻走過來，想拉陳妍儀的手，但她卻搖搖頭，仍舊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本書讀着，看也不看蔡峻半眼。

屋裡的空氣一改往日的喜悅與歡愉，變得沉默而僵硬。

蔡峻急了，在她身邊輕聲地問：“ 小陳，怎麼啦？ 為什麼不理我？” 　　

陳妍儀放下書本，抬起頭來，看着蔡峻的眼睛冷淡地問：“ 告訴我實話，你結婚了嗎？在老家是否有妻子？” 

蔡峻望着她，沉默了一會兒，他說：“ 我以前沒有告訴過你，請你別怪我。我確實結了婚，還有個四歲的女兒。但那是父母包辦的婚姻，我和妻子之間並沒有多少感情。” 

聽完這番話，一陣痛苦的情緒頓時將陳妍儀的心緊緊纏住，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

“ 小陳。” 蔡峻凝視着她的臉龐，慢慢地說：“ 請你聽我解釋，我雖然隱瞞了這件事情，但並沒有絲毫的惡意。 何況。。。我。。。我在老家的妻子，三個月前已經因病去世了。”

哦，原來是這樣，他的妻子已經去世了。陳妍儀沉吟着，對他的埋怨轉變成了一種同情。

“ 親愛的!” 蔡峻走到陳妍儀身邊， 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邊低聲說：“ 答應做我的愛人吧。我可以在外面租個公寓，家裡寄來的錢足夠咱倆用的。想想看，那時咱們會多麼的幸福。我們一起讀書，寫詩，聽音樂；晚上同床共枕，早晨一起醒來。攜手並肩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蔡峻低聲地動情地背誦起海涅的情詩來：

“ 乘着那歌聲的翅膀，

親愛的隨我前往，

去到那恆河的岸旁，

最美麗的好地方。

花園裡開滿了紅花，

月亮在放射光芒。。。”

“ 親愛的，我愛你! 我用最真誠的心愛你，我會永遠永遠地愛你。你是我的生命、靈魂。”

這些情意綿綿的情話是迷人的，尤其是對一個初戀的少女。

陳妍儀羞紅了臉，她的情緒紛亂，在她的道德觀念里，一個正派，品行良好的女孩子是絕對不能和男人婚前同居的。雖然現在講新潮，男人在老家有個原配夫人，身邊也另有個太太，這種現象就是在大學教授里也並非罕見。但是畢竟男女有別，男人風流沒關係，女人一旦失足，就沒有回頭路了。

她紅着臉說：“ 不行。我不願意現在就結婚， 等我大學畢業了再說。媽媽也不會允許的。” 

“ 親愛的，我不會勉強你。一切都聽你的。” 蔡峻溫存地說。他將陳妍儀抱在懷裡，在她的臉上熱烈地親吻着。看着她那緋紅的煥發着光彩的面頰，那羞澀的神情，以及那水汪汪的清亮的眼睛，竟使得他的心中掠過一絲罪惡感。

離開陳妍儀的宿舍之後，蔡峻邁動着步子，走在校園的小徑上，眼底里閃爍着兩小簇令人捉摸不定的光焰。

他心想，雖然他說了謊， 但也不完全是謊言。他在老家的妻子雖然沒有死，但確實得了重病，也許不久之後真的就會撒手人寰了。

他與髮妻是父母包辦的婚姻， 妻子雖然出身富裕，但僅僅讀了幾年的私塾，初識文字而已，年齡還比他大三歲。他本來就不滿意這位相貌平平的小腳老婆，覺得配不上自己這個滿腹經綸的大學生，現在這黃臉婆就快死了，正中他的下懷。

病媳婦還沒咽氣，媒婆就上門了。他的父母已經在為他物色下一任妻子的人選。

但蔡峻對那些胸無點墨、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姑娘們不感興趣，他想娶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大學生。陳妍儀正符合他的標準，雖然長得不算很美，但清秀端莊，聰明伶俐。大學裡的女大學生鳳毛麟角，狼多肉少，他必須先下手為強。

假以時日，這年輕單純的女孩子肯定會被他征服的，蔡峻的臉上閃過自信的微笑。

時間的齒輪，不停地在轉動着， 轉過了炎熱的夏天，又迎來了涼爽的秋天。 

在沈雲飛的小書房裡，琳琅滿目的書籍整齊地擺放在書架上，秋日的陽光穿過窗簾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斑駁駁的圖案。

沈雲飛坐在椅上，和秦風聊着天。

父親帶着繼母和小兒子去南京了，他在那裡有幢宅子，起碼要住上一個月後才回來。這座偌大的花園洋房裡就剩下沈雲飛看家，還有傭人們。沈雲飛讓秦風搬過來做伴。

秋高氣爽、幽靜明遠。花園裡菊花的清香氣息隨着微風陣陣透過窗簾，沁人心脾。

秦風沉思片刻，仿佛在思考着什麼問題，他問：“ 你父親去南京，沒有別的什麼目的吧？” 

經他這麼一問，沈雲飛也警惕起來，自從父親轉向政界發展，他的官越做越大，誘惑也自然就越多。

他們談論起了時局，新聞和形勢來。秦風每天看報紙，讀書，知識廣博，對天下的政局時事有着自己獨特的、敏銳的見解。 

“ 少爺，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這時阿蓮在書房外敲門，看見秦風，她鞠了個躬，殷勤地問候道：“ 秦先生，您好。”

“ 阿蓮，秦先生這段時間就住在家裡幫忙照看，直到老爺太太回來之前。”

餐桌上，阿蓮詫異地看着秦風將吃了一半的點心遞給沈雲飛，而沈雲飛也很自然地接過來，吃完了剩下的另一半。他們在同一個杯子裡喝水，就連吃個蘋果也要分着吃。

少爺真是改變了不少。看見這情形，阿蓮感嘆，她深知少爺的脾氣，少爺自從十來歲開始就從來不碰別人吃剩的東西，就連老爺太太吃過的也不行。也許是在外面漂泊流浪的那段日子，少爺受了不少的苦，知道了柴米油鹽、一粥一飯的金貴，改變了心性。

園中的菊花正盛開着，送來清新婉轉的花香。晚上，沈雲飛說：“ 我們到花園裡去散散步，好嗎？”

秦風點點頭。

他們肩並着肩，一直走到花園深處的一個小池塘邊。在花匠老周的精心打理下，園中各色菊花盛開，有潔白如雪的白菊，燦然若金的黃菊，艷如紅霞的紅菊，沉穩優雅的紫菊，更有稀奇的粉菊、綠菊和墨菊。

採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雖然遠眺並無山景，但眼前的菊花美景也足夠醉人了。

一陣風吹過，菊花的花瓣隨風輕輕地飄落在池中，水波蕩漾着漣漪， 許久才靜止下來。池中清亮的水映着天上月亮的倒影，園中花木的剪影，還有他們的身影。

秦風想起了一句宋詞，念給沈雲飛聽：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天黑後，沙灘上的兩隻鳥兒在池塘邊並眠，風起了，吹開了雲層，花枝在月光下舞弄倩影。

“ 看到了嗎？” 沈雲飛指着他倆水中的倒影，低低地說：“ 我們就要這樣肩並肩，永遠地在一起。”

今夕何夕，花好月圓。他們的身影重疊着雲影、月影、花影、樹影，無論外面的世界如何混亂殘酷，在這一刻，彼此心中滿溢的只有最簡單純粹的快樂。

在池邊的長椅上，他們緊挨着坐下來。晚風輕拂着，水面蕩漾着無數的波紋。

夜空中有舒捲的雲，如果沒有風，無論那雲如何飄逸，也不會飛揚起來。如果沒有雲，風也只能默默地吹過，不留下一絲痕跡。風伴着雲，孤獨的風從此不再孤獨。雲陪着風，寂寞的雲從此不再寂寞。

他們長長久久地對視着，如夢如幻，眼眸里有星辰大海，笑容里有溫柔繾綣，彼此的視線仿佛被磁鐵牢牢吸住般捨不得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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