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假龍頭花開時

霞光

秋高氣爽，藍天多變，亂雲飛渡，無雲時的燦爛陽光，有夏日般的火熱。這個季節出門，喜歡看天空的動畫。一會兒藍天萬里無雲，一會兒黑雲避日，更多的時候雲捲雲舒，多變的雲彩，讓人浮想聯翩。

這個季節，正是假龍頭花盛開之時。知道這種淡紫小花花名是最近的事。其俗名為假龍頭草、隨意草和芝麻花。假龍頭的花語為謙虛，低調。它的花朵是按順序開放的，寓意着步步高升，因此花語還有事業興旺。

想起十年前，女兒還是小學生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假龍頭花，是在一塊荒地上，成片盛開的花穗迎風搖曳，婀娜多姿，但不知花名。回到家查看植物圖鑑，也沒有翻到；尋問別人，也是一無所得。但相遇的那個秋日下午卻讓人難以忘懷，落筆抒發後 ，不知何以為題，只能稱其為紫花。

那是九月新學期開始後不久，我送放學後的女兒登上了停在路邊的游泳館巴士，然後順路去超市買菜。路上盼望着雲層可以再厚一點，走起來可以陰涼一點，卻是趕上了烈日當頭。

帶着汗水進了超市，慢慢看着各種商品，就是想多陰涼一會。好在回程時趕上黑雲飄來，行走起來舒服了許多。

路過小巷時，看見了面熟的老婦人就打了招呼。我說：這秋，花兒比夏天少，有些寂寞呢！

她停下正在掃前院的手，直起身對我說：是呀！比起春天來是有些寂寞。但是，你過來看，這里的花開得如此好看。

我隨她朝小巷深處走了幾步，來到一塊荒廢的住宅地前，這里開滿了一地的紫色小花，已經有些開過頭了。她說：早幾天來，才是真美呀！滿地的紫，和掛歷上的一樣漂亮。

我問她這花的名字，她想了一下沒有想起來，抱歉地笑着。我說：沒關係，回家一查就知道了。

我幾次在路過小巷拍花時都遇上過這位老婦人。和她第一次說話是5月的一個午後、在拍離她家不遠處的石楠花時，她主動找我搭話。她告訴我：早上拍才好，下午西曬反光不好拍。

後來我在拍她家隔壁的黃玫瑰時，她又主動找我說話，從口音中知道了我是一個外國女子。“你這麼愛花！”，她對我說，並且記住了我。

這次她終於問起我住在哪裡？我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樓。她說：你等一下。就轉身回家取了剪刀，領我往小巷深處走了幾步，停在一個荒廢的宅地旁，宅地上一面的淡紫花，隨風左右搖擺着，好似一群穿着淡紫色紗裙的少女們在翩翩起舞，很是誘人。

老婦人走進去，剪了一束淡紫花締給我。“這時節花都快要謝了，這幾枝還好，回去插在花瓶里。”她對我說着。

我高興地謝了她，站着聊了起來。

原來這長滿了紫花的荒廢宅地，原是一個老奶奶的家。老奶奶在老伴去世後一直獨居，種了許多花草。老奶奶一看見在門前打掃的她，就會向她招手，讓去看自家院子裡的各種花草。

“這種情景到現在還印在我的腦海里”，老婦人感嘆地說。“老奶奶真可憐！在當教師的老伴退休後兩人就離開老家福島來這里定居，就是為了和兒子近一點。可最後，還是孤獨地離世。”

“老奶奶的兩個兒子高中畢業後，先後都來到東京讀大學，畢業後就在東京工作都不回去了。老兩口捨不得兒子，所以在退休後就賣了房子離開老家，在東京我們這郊外買了房子安度晚年。老爺爺去世後，老奶奶就一個人生活。很少看見兒子們來看她。

在醫院臨終前，我去看她，老奶奶拉着我的手說：想回福島老家。唉！真是可憐的老奶奶，沒辦法葉落歸根。”

聽了老婦人的話，我的心有些沉沉的。我問老婦人，老奶奶有沒有女兒？老婦人說：有一個女兒。老奶奶臨終前她女兒從福島趕了過來。她女兒也是福島的一個老師，退休後兩頭跑，也算是照顧了老母親一些日子。

據老婦人說，老奶奶的長子中年早逝，二兒子就住在附近，有自己的房子，所以在老奶奶去世後就把老奶奶的舊房子拆了，地也賣了。老奶奶種的花草就從原來的小院裡漫長成一片來。

相信不久這荒廢的宅地就會被人買下，老奶奶種的滿院花草就會象風一樣消散，就像老奶奶曾經的笑臉一樣。

宅地會被修整，會蓋起新的兩層小樓，新的人家會搬進來，恢復生氣。

正在我唏噓不已時，突然下起了豆粒大的雨點。我趕緊告別，老婦人跑到自己的院子裡，轉身問我：要不要一把傘？我說：不用了。就捂着頭快跑起來。

跑到路邊的一棵柿子樹下躲了一會雨，好在雨很快就停了。在躲雨的時候，我手中的一束淡紫花，在雨中的路邊一定會引起路人的遐思吧！

誰能想到這束淡紫花原是一位熱愛生活的老奶奶親手種下的，如今漫開在荒蕪的宅地里，被一位善意的老婦人剪下，送給了我這樣一位多愁善感的外國女人。

三位不同年齡、不同國籍的女人，因了這一束淡紫花而被聯系了起來。

回到家，望着花瓶里的這束紫花，從沒有見過的老奶奶的笑臉突然和映在腦海里的祖母的笑臉重疊起來。

如今，曾經漫開過假龍頭花的荒廢宅地，早己建起了漂亮的小樓，搬進了新的主人。看見門口停放着兒童自行車，就可以想象出他們的幸福新生活。曾經的假龍頭花，一定也在祝福新主人事業有成，生活步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