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 （四）

晚上把她們母女倆安頓好，我回到臥室，一個人久久不能入睡。

都說做人難，做一個女人更難。好端端的一個人，甜甜蜜蜜的戀愛，高高興興地結婚，倖幸運運地懷孕生子，本來應該算是人生的贏家，可怎麼落在我女兒身上就變成了一個死門關了呢？

一個女人十月懷胎多不容易呀，經歷各種激素水平的變化，象坐過山車一樣，產後體質虛弱，嚴重睡眠不足，生活規律完全打破了，很容易導致精神疲勞和情緒失控，加上激素分泌紊亂，出現我女兒這樣的心理障礙並非罕見。如果身邊沒有一個好幫手，能夠體貼又細心的人，無微不至關懷的人，有些人還面臨經濟壓力，關係難處的家人，可以是丈夫，自己父母，公公婆婆，無休止的爭吵抱怨，精神脆弱的人真的會出人命的。

看來藥物治療對女兒的幫助不是很大，我想只有自己多給她一些支持和關愛，儘量減少她與張明母親的接觸，至少讓她消除焦慮不安的恐懼心理。

鑑於我自己的親身經歷和以前凱特的例子，我與前夫和張明一起認認真真地說了我的想法，婆媳關係不是那麼容易緩和的，如果大家仍然住在一起，無窮無盡的矛盾糾紛是可以預見的。女兒這麼脆弱敏感的性格，這苦是吃定了的，這樣對小玟玟的健康成長也不利。

最好的方法就是分開住，大家一起分攤房租，為張明的媽媽在附近找一個老人公寓，讓她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和朋友圈子，這樣她的世界就不會專注在自己家裡人這麼小的天地，心胸自然開闊一點。周末或節假日回家一起玩兒，反而覺得親切點。

女兒這邊雖然自己帶小孩兒辛苦一些，但沒有每天婆媳相處不悅的苦惱，對抑鬱症的恢復鞏固也是有益的。

想來想去也只能這樣，常言道“錢能辦的事兒就不是事兒！” 真的不忍心看到女兒受這樣的苦和罪。

張明的母親當然不會輕易同意搬出去住，這在中國人的觀念上是不能接受的，一家人就應該住在一個屋檐下。而老外的觀念正好相反，能夠不與兒女住在一起儘量不住一起，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習慣，距離是避免各種家庭矛盾的金鑰匙。經過多方溝通解釋張明的媽媽才勉強同意搬到公寓去住，但一想到那需要額外花錢，她又不幹了，心疼錢，可不想想活受罪的苦痛，當然她不覺得有什麼罪，因為不是她受罪，是兒子和媳婦受罪。

後來只能告訴她說是政府免費的公寓，好不容易找關係搞到一套，那裡中國老年人也多，經常有各種各樣的活動和聚會，她才開心地同意了。

直到把張明媽媽搬入新居的事情落實到位，我才同意讓女兒回到她自己的小家去住。除了我儘量一個星期抽幾天時間去幫幫她，陪陪她以外，又給她請了一個鐘點工保姆，這樣才能夠讓女兒的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實實在在地有機會得到恢復。

有時候覺得，我們一輩子辛苦掙錢為了啥？不就是想要一家人過得安穩一點嗎？像女兒一家這種特殊時期，只要能支付得起，多花點錢，或許有人覺得這是在花冤枉錢，但買來了一家人的平安和女兒的健康，我認為是值得的。

人生在世有許多事情是無奈的，比如婚姻吧，談戀愛的時候只是兩個人的問題，愛與不愛，愛的多愛得少的問題。可是一旦走入婚姻殿堂，那就是兩家人的問題，還有金錢的問題，是否門當戶對，雙方父母的人生觀，價值觀，生活習慣，為人處事的態度等等等等。如果一切順利，懷孕生子的問題，生兒生女，家務活，誰干多干少了，孩子的教育，心身健康的問題，油鹽醬醋柴米的問題，工作事業的發展前景，生活壓力，各種各樣的人際關係，在外異性朋友同事之間的感情和誘惑，婚外戀的問題，搞不好還有離婚的問題，財產分割，子女撫養權的問題，人還沒老就生病就醫的問題，一個個的問題怎麼應對呢！

明知道婚姻是一個鐵籠，進去不容易，出來也不容易。可人們偏偏擠着朝里鑽。自己不想鑽，父母着急了，逼着兒女朝里鑽，只要把他們裝進去，是喜是憂是苦是甜管不了那麼多，車到山前必有路，大部分人家都是這樣想的。

尤其是中國家長，自己一輩子的婚姻生活都沒有搞清楚，又在為兒女婚嫁的事情瞎操心，操碎了心。好像都忘了還有“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句老話了。

認真想想，也對也不對，婚姻是一個很嚴肅的事情，是一個會改變命運的事情，又是一個最不可預測的事情。

這改變命運的人，不一定是你嫁的或娶的那個人，也不一定是你做錯了什麼事，許多時候或許就是一個偶爾或必然的事情或人就會影響你的後半生。

這幾天因為女兒的事情讓我對人生的意義有了比較多的思考。也讓我無意中去回頭看看自己一路走來的路，一條充滿荊棘坎坷的路。

我出生在縣城裡的一個中層幹部家庭，父親由於家庭成分的問題，無論工作如何努力，一直在單位上沒有被重用，終生懷才不遇，常常心情不好，脾氣暴躁，對我們很嚴厲，我是家裡最小的，上面兩個哥哥。媽媽溫柔善良，對父親的壞脾氣總是以忍讓為主，實在難受的時候還會當着我們小孩兒的面悄悄地流淚，嘴裡還念叨着說“不要與你爸計較，他就這脾氣，心腸還是挺好的一個人。” 

說實話父母對我挺寵愛的，無論在家還是在學校我都算春風得意的女孩子。直到我的初戀開始了，我的人生也從此改變了。

他叫楊進軍，他父親是我父母單位的領導，我們住一個大院裡不同的樓棟，他是讀中學的時候才從北方老家轉學到我們班的。他絕對是一個令所有女孩子都傾慕的男生，高大陽光師氣。

誠實地說我對他是一見鍾情，鑑於他的個人條件和家庭條件，我不敢胡思亂想，只有遠遠地欣賞，不能擁有。少女的情懷在偷偷地綻放，藏在心裡。每次見到他，我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小心臟撲通撲通的亂跳，就像小說里描寫的那樣，我想我暗戀上他了。我也想過，會不會他也喜歡我呢？不過，答案是失望的，因為沒有一點跡象顯示他對我有特別的好感。

直到上高二的有一天，放學回家，意外驚喜的是他在我家裡，這是真的嗎？怎麼可能呢？是我的眼睛花了，是他，他與我二哥正約着一起去打籃球。

我們對望了一眼，禮貌的一個微笑就算打招呼。我急忙低下頭轉身進了裡屋，心慌意亂地站在屋裡，忘了要幹什麼，尖着耳朵聽他和二哥在說什麼，好像與我無關，他們在講藍球的事情。

那天晩上我失眠了，滿腦子都是他的樣子，尤其是眼睛，我們對望的那一眼，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麼令人心動的眼神。我使勁地回想着，每個細節都在腦海里回放着，哦，不是一眼，好像是兩眼，有點盯着我看的感覺，唉，怎麼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究竟是一眼還是兩眼，我就反覆問自己，一直糾結不安。

第二天，去學校的路上，我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發生點什麼。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如常。

可我的心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開始貪婪了，不滿足僅僅是偷偷地暗戀，我想得到更多，我想知道他究竟對我也有點喜歡嗎？

我開始胡思亂想了，我想如果哪一天他再來我家找二哥，偏偏二哥又不在家，看他怎麼辦？他會與我說話嗎？他會向我表白嗎？不，不會的，完全是痴人做夢，我又立刻否決了自己的暇想。

可幸福有時候又來的意外的突然。那是一個下雨天，路上的行人不多，我打着傘，聽着滴滴噠噠的雨聲，看着前面霧雨濛濛的小路，心裡莫名的有些惆悵，估計是這些日子沒有他的消息吧。

正在犯愁的時候，身後突然竄出一個人來，頭撞上了我手上雨傘的一角，“唉喲，好痛喲！” 隨着聲音我猛然轉過身去，與他四目相遇，是他，怎麼會是他呢，我是不是有幻覺呢？只見他一隻手捂着頭，身上全是濕的，一雙眼睛盯着我看，嘴角輕輕上揚，帶着頑皮的微笑。

“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裝着生氣地，用責備的語氣問他，他啥也沒說，只見他向周圍看了一眼，匆匆地往我手裡塞了一個紙條，就轉身跑走了。

他的眼睛告訴我，他喜歡我，我激動得有些發抖，急忙把手上的紙條打開，我等不到回家，就想知道紙條上寫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