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年和老婆熱戀，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開始互相亮底牌。

我拿出初中時的畢業照說：“我對一個女孩有過好感。”
“就是她”老婆指着前排最左邊的一個。
“你怎麼看出來的？”
“她多與眾不同呀！”

我猜那肯定是女人的直覺。因為照片其實有點模糊而且是黑白的，我們那時候都穿着樣式呆板的統一校服，男生像是從一個模子了刻出來的，女生像是從另外一個模子裡克出來的。

也許她真的與眾不同？記憶中她清瘦，骨感的下顎豐厚的嘴唇，一雙忽閃的大眼睛帶着童真和一絲淡淡的憂傷。

（二）

我讀初中的時候寄宿在親戚家的一個部隊大院裡。

夏日的傍晚我坐在平房前面乘涼。她身着綠色的碎花連衣裙輕盈地走來。路邊開滿了牽牛花，狗尾巴花和各色無名的野花。

“你也住這兒啊？”
“是啊，真巧。”
“我去人家串門，一會兒沒事兒我能問你幾道數學題嗎？”
“沒問題。”

我們開始了串門運動。大人也不太介意。不過有時候聊得晚了，我表弟會把我叫回家。

她告訴我她的父母離婚了，母親帶着弟弟生活在南方。

（三）

九點半下晚自習了，我們幾個住在一個大院初中高中學生一塊兒騎自行車走。她的車帶沒氣了。商量了一下，決定我騎車帶她，其他人護駕。

那時候騎車帶人，一般是側身跳上後座，而右手或雙手抓住後座的架子。

她側身跳上來，就緊緊抱住了我，可能是害怕摔下去。我能感覺到她的臉頰貼在了我的背上。

初秋的夜晚月朗星稀，參天的楊樹在微風中發出樹葉沙沙的響聲。我們一路無語，只聽見自行車在路上行進時車鏈子碰撞車鏈套的吃啦吃啦聲。

（四）

初三新年聯歡的時候，對面高三的幾個傢伙竄到我們教室，伴隨着悠揚的音樂跳起了交誼舞。我們這幫孩子看得目瞪口呆。

她笑着走過來拉起我的手，“我教你跳。”我被帶着踉蹌地走了起來。

突然我被人撞了一下，還傳來咯咯的笑聲，原來是高三那個和我們住一個大院的女生。

“別讓她們欺負咱們。來，咱也撞她們。”她的眼睛閃閃發亮，步伐輕盈，笑若桃花。

（五）

她很沉靜但又很會玩兒。跳舞，滑冰，游泳，象棋，都很好。當年我去她家串門兒的時候，會不時撞上其他男生來找她玩兒。

可能玩兒的過頭了，她初中升高中只考上另外一個學校。

高中的時候我離開親戚家回到自己家。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我覺得她是個自尊心很強也很愛面子的人。後來聽說她以第一名的成績從那個中學考入大學。

（六）

上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我去北京一所名校販賣明信片，我們不期而遇。

她從食堂為我打了午飯。我們坐在她宿舍里，沒有其他人。我雖然心情不太平靜，但是嘴裡還是在不疼不癢地聊着家常。

過了一會兒，有個高個子男孩子敲門走進來，她介紹說是系裡高几年級的學生會幹部，不言而喻就是男朋友。他很成熟友善豁達，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我剛開始看他的目光肯定有點兒審視和挑剔的。

（七）

過了幾個月，有中學好事者組織五六個好友去北京西郊爬山。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也來了，而且帶着男朋友，因為其他所有人都是高中同學。

不過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唯一讓我覺得有點尷尬的，是有一個地方我必須幫每一個人攀上一塊大石頭。當她拉住我的手的時候，我不自覺地避開了她的目光。

（八）

時至今日，我一直認為我和她的交往僅限於純粹的同志式的革命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