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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也会老去
送交者: 坚硬石头 2010年12月16日07:14:28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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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80后、90后,以及随后各个年代的后而言,流行歌曲是一样稀松平常的东西。随便找出一个80年代后出生的人,即使只有4、5岁光景,他(她)也能哼唱一、两首流行歌曲。即使哼得歪七扭八,曲不成调,词不达意。至于说出一、两个歌手的名字以及歌手出道的身前身后事,那更是稀松平常,信手拈来,熟稔的就好像那些歌手是和他(她)们一起撒尿和泥、玩过过家家的小伙伴。尽管,事实上,对方只是一个遥远的歌手。但,对于70后来说,流行歌曲则不是这么简单和稀松的事了。

  
受到特别时代的影响,中国社会在80年代之前是没有流行歌曲的。邓丽君的歌曲,在那个时候被称为“靡靡之音”,代表着颓废、庸俗、低级、下流和已经被敲响丧钟、即将走向灭亡的腐朽资本主义制度。记得那个时候,“靡靡”二字,我是不认得的,一直将其念成“麽麽”,引来别人的哄笑和嘲讽。而等我认得“靡靡”二字,并且“靡靡之音”滥觞整个神州之后,我也不曾见到被敲响丧钟和日渐腐朽的资本主义制度走进坟墓,倒是见到具备无比优越性的社会主义国家跟前继后的调转车头,驶向了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马路。

  
马路,这个词,现在还有人用吗?记得那时流行过一个段子,说,一个老外问一个中国人:“为什么你们国家把道路叫马路?”那个中国人回答说:“因为我们走的是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一个时代不仅会孕育属于这个时代的历史,而且还会孕育属于这个时代的嘲讽。

  
社会变迁会带来“大江东去浪涛尽”的宏伟气势和里程碑一般的大事件,也会带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小事件。当然,事实上,在社会变迁中,很难说什么样的事件是大的,什么样的事件是小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时,巨大的变迁通常始于极小的事件。就像80年代末,乍然兴起的流行歌曲,貌似是一个很小的事件,不过是唱起“靡靡之音”而已。但,从引燃这一事件的时机和后续的发展看,那些“靡靡之音”不只是丰满了我们的耳朵,而且还打开了社会文化发展的盒子。

  
1989年前后,我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农村少年。中央电视台的文艺栏目《九州方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播出了一个名为《潮——来自台湾的歌声》的节目。那是一档,现在看来非常平淡无奇的MTV集锦。然而,在当时,它却激荡了无数处于青葱岁月的心灵,拉开了中国流行乐坛的帷幕。《潮》选择了以台湾飞碟公司歌手为主的一些流行歌曲,有黄莺莺的《雪在烧》,姜育恒的《再回首》和《驿动的心》,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较之如今的MV,当时的MTV简单粗糙。但,对于当时的70后而言,它们是炫美夺目,让人神往的。

  
至今,我仍然记得《雪在烧》的画面。磷光微波的湖面上,一座孤单的楼台,风中飘舞的白纱,烟雾缭绕的香炉和旋转不休的白色纸伞,一个白衣女子抚弹古筝,合着紧促悲怆的二胡,吟唱“雪在烧,火中的身影,绝望的奔跑,心痛的故事没有人知道”。

  
是在姜育恒的歌声里,我第一次在屏幕上看到了红墙绿瓦的故宫。很多年后,我怀揣着一颗驿动的心,投入到屏幕上出现过的陌生城市里,几番漂泊无依之后,才终于听懂了姜育恒所问的“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只有离家太久之后,才知道家在心中已经有了距离。

  
当然,我更不会忘记的是,为了看《潮》而与父亲发生的争执。在70后的父辈们看来,《潮》不仅是“靡靡之音”,而且是“毒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文化毒草”。我尤记得父亲的原话——“男男女女,靠来抱去,你太小,根本看不懂这些?!”

  
那个时候,我不能理解父亲,只觉得他是那样一个不可理喻、固执,没文化的倔强老头。那个时候,我不懂得,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思想印迹。那个时候,我不会明白,当我的时代过去之后,我的儿女也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可理喻、固执守旧的老头。

  
在《潮》中,唯一没有遭到父亲指责的是小虎队。他们吸引了我,甚至得到了父亲的认可。

  
三个男孩子,小帅虎,帅气英俊,有点文艺腔;霹雳虎,俊朗雅致,有点桀骜味;乖乖虎,乖巧可爱,有点天真气。他们,简单随意,干净单纯,没有生活的油烟味,没有明星的矫情劲。他们让我发现,青春岁月原来可以有另一幅面孔。健康,城市,温暖得像春天的早晨,万物刚刚苏醒,晨昏渐渐散尽,阳光破过云层,照在清绿的树叶上,洋溢而出的是跳跃的青春,而非暴烈的叛逆。

  
小虎队的歌声并无特别之处,也绝不稀有。甚至可以说,三只小老虎的歌声是平常普通的,就像每日可见的柔和阳光,稍不经意,就很容易被忽视,被遗忘,被滑过去。然而,当你注意到时,如果你正处少年,那种柔和的灿烂,会安稳叛逆,唤起你美丽平静的心情,如果你曾在少年时拥有过这种柔和的灿烂,他们则会唤醒你留在记忆中的美。

  
因为不曾经历过岁月,小虎队的歌声里,没有对世事嘲讽和戏弄,没有对人生的悲伤和感悟,只有一种无心随意的自然,就像几个少年伙伴坐在高高的楼台上,晃着脚,仰望天空,胡乱说着不知所云的话,恣肆谈着遥不可及的梦,聊着那个让自己心动的隔壁班的女生,扯着那些让自己向往的远大前程,蒙在心情上的灰尘,随着话语,随着清风,随着阳光,倏然飘远,就像童年在风里跑。

  
他们唱,“海风在我耳边倾诉着老船长的梦想,白云越过那山岗努力在寻找它的家,小雨敲醒梦中的睡荷绽开微笑的脸庞,我把青春做个风筝往天上爬。”

  
他们唱,“当烦恼愈来愈多,玻璃弹珠愈来愈少,我知道我已慢慢地长大了,红色的蜻蜓曾几何时,也在我岁月慢慢不见了。” 

  
他们唱,“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让那天空听得见让那白云看得见,谁也擦不掉我们许下的诺言。”

  
我常常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哼唱他们的歌,想象他们的生活。在秋风朗月的夜晚里,靠着疏松的麦秸,闻着清甜的麦秸味,用一个农村孩子的简单心情,向往城市里的他们和他们所在的城市。台湾,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进入到了我的脑海,被我用红色的铅笔图画在了蓝色的地图上,并畅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去往那里,看看比我大不了多少岁的三个青葱少年。

  
1997年,小帅虎陈志朋到了服兵役的年龄,小虎队出了他们的第6张专辑《再见》,暂时宣布了解散。在专辑中,他们向万千歌迷承诺“我们明天一定会再见,就像白云离不开蓝天。”那年,我20岁,独自一人在远离家乡的繁华都市里讨生活。每天的繁忙辛苦和都市冷漠,让我渐渐忘记了当初来到都市的跳跃心境。当小虎队说“再见”的歌声,穿过人潮车流,飘进我的耳朵时,我忽然有了一种挥别少年梦想的莫名感伤。

  
我有落泪吗?不记得了。

  
然后,2010年2月13日,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上,昔日的小虎队唱着《爱》,唱着《蝴蝶飞啊》,唱着《青苹果乐园》回到了万千昔日歌迷的面前。依旧是,清爽的白衣;依旧是,蓬勃跳跃;依旧是,帅气的帅气,俊朗的俊朗,乖巧的乖巧。唯一的差别是,青春不再。时间在向前行,昔日的白衣少年成为了白领中年,学会了矫情和伪装,而曾经风靡的舞步也早已跟不上时尚的节拍。三首简单的歌曲一路唱下来,气力不足彰显台前。

  
垂首看了一下自己越发浑圆的肚子,弹了几下。。。

  
无语。。。

  
于是,想起了那句,时间究竟放过了谁呢?

  
于是,知道,终究是老了。

  
那晚,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我少年时的偶像,想着自己曾坐在灯光下,一笔一划的抄写他们的歌,每一首歌。时光飞转流年暗换,二十余年的经历在我的心中缓缓涌动,我知道,二十余年过去了,已经不是他们的季节了。他们仍旧是我心目中的红色蜻蜓,却不再是我童年看过的红色蜻蜓了。时间向前,音乐的流水线也在向前,一代人一代歌手,昔日的歌手来过,盛开过,然后就只能是在新新人类最前沿的音乐时尚里被纪念,被遗忘,不可能赶上下一场盛宴了。

  
那晚,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阳光也会老去。

  
那晚,他们仍旧是我心目中的红色蜻蜓,却不再是我童年看过的红色蜻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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