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那天，方茹並沒有遲到，並且一到辦公室就撲在計算機上兩三個小時沒起身。阿里和顏悅色地走到方茹的桌邊，說有個問題，要方茹到他辦公室去一趟。阿里是頭，有間小辦公室，面積不大，私密性不小。

方茹和Helen，David，Allen，Jonason，等等等人在一間廣闊的大辦公室，桌子對桌子，椅子被椅子，頭上是一望無際的日光燈，一年四季永遠泛着亮光。讓方茹覺得有一隻犀利的眼睛時刻盯着她。並不是方茹想偷懶，公司幫她轉了身份後，她狠不得一個人變成兩個人出力。她的問題是，在如此亮堂堂整潔的環境裡，想放個屁都不好意思，每次她都憋着個紅臉疾步走到樓下廁所。

那天，阿里叫方茹，方茹正紅着臉準備起身上廁所。聽阿里說有個問題需要她處理，方茹豈敢耽誤，她運了口氣，將那個屁無聲地釋放了。好在她椅子背後的David此時不知到哪裡磨洋工了。也不算磨洋工，方茹習慣地看了下手錶，將近十一點tea time，誰要是在這個時候提前個三五分鐘離開辦公桌是允許。

方茹立即就去了阿里辦公室，阿里good，good地又說了兩聲good good，卻沒有問題。方茹有些疑惑，剛要說，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到樓下tea time了。十一點到十一點半是公司tea tme。員工們完全自由活動。

阿里突然湊了過來，問方茹本周可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開車出去走走，邊說邊把手伸到方茹襯衫領口，說：你這件衣服多麼漂亮。

方茹措手不及，慌裡慌張連退兩步，手從身後摸到阿里辦公室門把手，急急地說：對不起。。。我需要陪我兒子。。。我沒有時間。

方茹自然沒有去tea time，而去了廁所。站在廁所的小格子裡，她一遍又一遍回憶幾分鐘之前的情景，自己是不是顯得太軟弱太慌張太沒有經驗了？那些電影裡的女人可都是一巴掌打過去的。

她害怕阿里再找她，又想自己的態度已經很明確，想必阿里是聰明人。就這樣，小心翼翼過了兩個月，為避免與阿里單獨接觸，方茹再不象平時那樣積極地最早上班最晚下班。

好在公司這兩個月業務不多，阿里常常都不來上班。自然也沒有單獨找過方茹。要不是阿里星期六在路口伸出那個大頭，方茹幾乎就忽略了那件事。有時她想，可能只是自己的錯覺。

16．

阿里鐵青着臉，手裡拿着一疊紙，徑直走到方茹的桌邊，停住。兩個指頭彈着紙，幾乎是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大聲說：你這是怎麼回事？這個interface怎麼設計的跟三歲小孩做的似，象你這樣幹活，咱們公司遲早會倒閉的。“咱們公司遲在會倒閉的”幾個詞咬得特響，顯然，是說給整個辦公室人聽。

方茹接過那幾張紙，明白這是她上周給3A公司編得一個程序。3A公司要求那樣。他們要求那個interface設計成一個不變的格式。為的是對抗Millennium Bug。但是，此時，方茹明白這不是她爭辯的時候。雖然身份才轉一年，在這個公司她已經做了三年多，她清楚地知道，在“頭”批評時，最好只說sorry，然後按“頭”的要求做。

她對阿里說對不起，她重做。阿里說你必須在今天出新方案。

方茹趕緊與3A公司的聯繫人交換Email，準備修改那個程序，修來修去3A公司的聯繫人就是堅持要方茹上個星期的方案。方茹一肚子苦水，只好到阿里辦公室門口敲門，敲了三下沒人應。

阿里的秘書Diana走過來說阿里在外面有個會議，今天不回來了。讓方茹急的不知怎麼辦好。阿里交代今天必須出新方案，3A公司的人卻堅持要老方案。而今天方茹有很多其他任務。她狠不得立即就將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打發掉。

她隨口對Diana說了這個方案，Diana聳着肩說，沒有關係，既然3A公司的人堅持要那個方案就那個方案。我看，明天阿里都不會記得這件事。

改來改去回到老方案，時間卻耽誤了許多，加上遲到的半個多小時，害得方茹當天的任務到下班時才完成一半。只好眼睜睜看着同事們一個個下班，自我決定加班。

她給小文家電話，還是老劉的聲音。老劉解釋說小文在倫敦出差還沒回，只好他接了孩子們。聽到方茹說加班，要晚一個多小時接龍龍，老劉楞了一下，隨即說，沒關係沒關係。

方茹可是聽出了有關係，沒有辦法，她只好當作沒關係。放下電話，她半點不耽誤地繼續工作。

突然，阿里像幽靈般出現，方茹驚恐萬分。當阿里向她要新方案時，她想都沒想將一疊紙，其實是老方案的程序，交給阿里。腳底像抹了油，立即滑向辦公室大門。連再見都沒說一聲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方茹又一次檢討自己，這次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第二天，方茹懷着忐忑上班，等着再一次迎接阿里的訓斥，同時做好準備讓3A公司的聯繫人與她及阿里一起來個conference call，三個人一起把方案定下來。

阿里並沒有找她。辦公室的氣氛與往常一樣。

方茹懷着僥倖回家。接龍龍時，才發現，人要倒霉，總歸倒霉。她不知道的是，要說倒霉，老劉比她更倒霉。

她按小文家的門鈴時，出來的又是老劉。老劉十分為難地說：最近小文太忙，很對不起，明天起，就接不了龍龍了。這個假期她也不開班帶孩子了。方茹一怔，都忘記了跟老劉說還他電池的事。她也完全忘記了老劉跟小文的內戰。

她只是牽着龍龍盲目地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