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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房客》(7)用鍵盤交流,集教授笑話
送交者: 天蓉 2012年03月13日05:22:00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那天,趙自強突然接到丘教授的電話,說他又來美國了。丘教授在電話中說:這次是第三次來美國,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快退休啦!想見見老朋友哇。教授又說:這次,剛到紐約的第三天,他就去了山邊路130號找楚筱雅。因為來了之後,打她的電話總不通,他在國內時給她發過幾個EMAIL,也都沒有回音。今天,丘教授在山邊路130號見到了夫子,才知道楚筱雅在兩年多以前就出事了。

  “哎,真是人生無常哦!怎麼會出這種事?”教授很感慨。

  又接着說:“我這次待的時間比較長,六個月吧。這個星期天,你能帶我去看望一下她嗎?”

和教授同來看望楚筱雅的,還有上屆的《華夏科技協會》會長徐蜀昌。聽教授說,徐蜀昌兩年前就已經回國去發展了,他也是剛從國內回來的。更令趙自強吃驚的是他們倆在國內好像還成了合作夥伴。據說還有另外一個合作人是當大官的,叫什麼譚達觀。趙自強帶倆人來到康復中心時,一個白人女護士正在餵楚筱雅吃午飯。

三個人站在旁邊等了一會兒。後來,教授和徐蜀昌對美國的這種殘廢人康復中心發生了興趣,就讓趙自強帶着他們在康復中心裡到處溜達。觀察了一下中心的各種醫療、復健設備,以及殘廢人的生活情況等等。

回到楚筱雅的房間時,楚筱雅已經吃完午飯,女護士剛離開。看見他們走過來到輪椅旁邊,楚筱雅表現得面無表情,然後,又傻傻地笑了一下,似乎根本就不認識教授和徐蜀昌!

  “楚筱雅,我是丘國棟,我來看你了。你還好嗎?”

  “……”楚筱雅一臉茫然。

  “這是你們協會原來的會長老徐哦!你總應該記得吧?”

  “……”楚筱雅仍舊一臉茫然。

  徐蜀昌也大聲說:“楚筱雅,我們很遺憾,你現在不能說話了!不過,你聽得懂我的話,對不對?”

  楚筱雅沒有任何表情,好像沒有聽見他們的話。

  教授和徐蜀昌似乎有些感覺無趣,呆了一會兒,說以後再來,就告辭了。

臨走時,徐蜀昌說:“楚筱雅,好好養病,祝你早日康復!”

丘教授說:“我這次要在美國待六個月,以後再來看你!”

  楚筱雅對教授及徐蜀昌的態度使趙自強感到奇怪。他不相信楚筱雅不認識他們。從他兩年來對楚筱雅車禍後的行為的觀察,她是認識過去的每一個人的。趙自強曾經陪同過不少朋友和同事來看望楚筱雅,從她的表情看得出,她記得他們!但是,現在怎麼又變得不認識這兩個人了呢?不僅僅是這次不認識教授和徐蜀昌,趙自強前幾天還聽劉喬林、齊業家等人都說過楚筱雅好像不認識他們了!

  難道楚筱雅的腦部病灶出現了新的問題?不會呀,一星期之前才做過CT掃描,醫生說沒有任何新情況,還稍微有些好轉。而且,趙自強這星期來過三次,也沒有覺得她有什麼異常。

  難道她是故意這麼做的嗎?這倒有可能。

  送走教授和徐蜀昌之後,趙自強問楚筱雅:

  “筱雅,你記得丘教授和徐會長,對吧?”

  楚筱雅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你是故意裝作不認識他們的?”

  楚筱雅又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從抽屜里拿出那張字條給趙自強看:

“大智者往往大愚,糊塗人方能保身!”自強看後點了點頭,心中揣摩着這兩句話對楚筱雅的意義。但仍然心存疑惑:“這是哪來的紙條呀?”

    楚筱雅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果假裝腦袋糊塗的話,可能騙得了別的人,但騙不了趙自強。他從那麼小就熟悉了她。只要她的眼睛眨一眨,手指頭動一動,他就能大概猜出來她腦子裡在想什麼。

  楚筱雅本來不想把趙自強牽扯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她總是有一種要保護他的意願。這也就是為什麼她過去從未對他說過與她去加州有關係的那些事的原因。但現在,既然趙自強能讀懂楚筱雅的眼神和口形,倒是能成為她探索真相的好幫手。不過,一定要注意小強的安全!楚筱雅總在心裡提醒自己。

實際上,趙自強除了對楚筱雅為什麼到加州去這點有疑問之外,別的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既然去加州是個謎,那天在三藩市發生了些什麼事就也是個謎,再邏輯推理下去,發生的車禍也就是個令人懷疑的謎。也就是說,這起車禍就不一定是像警方下的結論那樣:是一個偶然的交通及搶劫事故,而可能是……一起謀殺。

一想到有人想要殺筱雅,趙自強不禁心中發顫,太可怕了!為什麼啊?不過,如果真是如此的話,趙自強一定要竭盡全力保護筱雅。的確,從安全的角度來看,假裝糊塗恐怕是個明智的做法。

“什麼方式才能更好地和筱雅溝通,讓她把那天在加州發生的事情講出來呢?”這是這幾天總在趙自強腦子裡盤旋的問題。筱雅沒法說話,寫字呢?手術之後,筱雅的手指頭全都不怎麼聽使喚,十個手指頭只有兩、三個能稍微動動。連吃東西都得喂,拿筆寫字更困難一些,不太可能。

對,也許可以利用計算機!趙自強想。一個手指頭握不住筆,但也許還能敲得動計算機鍵盤吧?另外,計算機還有很多別的優勢。

  不管怎麼樣,總可以試試看。趙自強很興奮,當天就去商店買了一台手提電腦。

  楚筱雅看見趙自強提了手提電腦走進來,顯出兩年以來從未有過的高興勁。大眼睛忽閃忽閃地,一連點了十幾下頭。

  用鍵盤打字對楚筱雅來說的確很困難,她只能用一個指頭慢慢敲。但這總算是有了一種使她能向趙自強表達思想、敘述經過的最好方式。

  有了這個手提電腦,楚筱雅也算是有了一個每天陪她混時間的玩具。當然,這也是一個練習、復健她的手指功能的有效工具。

  一星期之後,趙自強單獨一人再去看望楚筱雅時,楚筱雅用鍵盤對他敲了如下一句福爾摩斯的名言:

  “一切難以理解的,終將真相大白。”

  趙自強高興極了。太好了!終於有辦法與筱雅對話了。

  為了使筱雅感覺公平,趙自強也用鍵盤敲了一句培根的話:

  “如果把快樂告訴一個朋友,你將得到兩個快樂。而如果你把憂愁向一個朋友傾吐,你將被分掉一半憂愁!”

  趙自強又加上了一句:“我願與你分享一切,你呢?”

  楚筱雅點點頭,笑了笑。又敲了一句:

  “然而,在真相大白之前,這一切都將只是你我間的秘密。”

  “當然,我明白了。”

  “車禍……”

  筱雅打字實在太慢,趙自強急不可耐地把鍵盤移了過來。

  “筱雅,你還記得那天撞你的車是什麼樣子嗎?”他急着要了解那天撞車的情況。

  楚筱雅點點頭,困難地用一個指頭打字:“是一輛黑色的奧迪,看起來和我的車一模一樣!”

趙自強大吃一驚,因為警方的消息說的是‘一輛銀灰色寶馬小轎車’。

“你記得車上的任何人嗎?” 趙自強又問。

楚筱雅搖頭。

楚筱雅在計算機上打了幾個字:“丘教授……”

趙自強又大吃一驚,說:“你那天看見了丘教授?”

楚筱雅趕快使勁搖頭。繼續打字:“六個月……不要找……教授……少”

趙自強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丘教授要在這兒呆六個月,叫我不要去找他,最好少和他接觸,是嗎?”

楚筱雅點頭。趙自強奇怪:“這些事和他……有關係嗎?”

楚筱雅在計算機上打了一條:“還不知道!”

  

  那年,楚筱雅搬進山邊路130,丘教授搬到了趙自強的公寓。但教授只住了半年左右,就回國去了。

  當然,丘教授當時如果留在美國,也能因為那年北京天安門發生的特別事件而受益,得到綠卡,找個工作混混。不過,教授的目光可不是如此短淺的哦!那幾個月,他思前想後,反覆權衡,動用了不少腦細胞,最後使他下定了“毅然回國”的決心。

  那一段時間,教授經常與趙自強討論去留問題,帶點吹牛地感嘆道:“我和你不同啊,我這個人事業心太強!我在國內已經有名氣,有基礎,還出了好幾本書。大多數是非線性研究方面的專業著作,這些都是我的心血啊!”

  趙自強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教授真不容易,在學術上已經取得了這麼大的成果。可如果這樣的話,在美國不是更有利於他的發展嗎?便誠懇地勸他留下來。教授摸摸他圓圓的禿腦袋,如來佛似的微笑掛在臉上,語重心長地說:“可是,我的事業在中國啊。這裡的學校也要高薪聘請我當教授。可我不能接受,我是新中國培養出來的知識分子,還是得回去報效祖國的。”

  不過,楚筱雅聽趙自強說到教授出了幾本書的事,卻似乎不以為然。因為,她是領教過教授的‘淵博學問’的。

  在德州大學時,楚筱雅讀的是計算機專業本科,難免有些數學方面的疑難問題,去請教那些研究生和訪問學者們。

  有一次,她修一門線性代數的課。有一個有關矩陣運算的問題搞不清楚。便去找物理系的一個博士研究生劉平燁。可劉平燁當時正好不在。

  劉平燁的宿舍里站着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五十歲上下吧。這是誰呀?她心裡想。第一眼印象挺深的:一個大頭娃娃似的笑臉,大腦袋安在又粗又短的脖子上。看起來像什麼呢?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有點像個笨笨的玩具熊,又有些像菩薩廟裡的笑面和尚。總之,似乎是個忠厚老實人的模樣。

  笑和尚自我介紹,說是國內某某大學的教授。來和化學系某某大獎的得主史密斯教授合作,作非線性方面的研究。又顯然是帶點自我吹噓的口氣說:“我在非線性方面作了很多工作,已經寫了好幾本書,發表了幾十篇文章……”

  楚筱雅伸了伸舌頭,心想,果然不愧為教授。文革結束不過七、八年,國內有這樣的科研成就的人不多呵!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不過,教授接下來說的話,卻使她有些摸不着頭腦。教授說:“我到這兒來讀‘博士後’學位,估計一年半就可以畢業了。”

  ‘博士後’是一個學位嗎?好像從來沒聽過!不管怎麼樣,楚筱雅想,劉平燁不在,我的簡單線性代數問題,問問這個教授吧。

  但是,教授總不正面回答楚筱雅作業中的問題到底應該怎麼做,只是泛泛而談地給於許多“教誨”和“經驗之談”。教授說:“學習嘛,腦子要靈活。搞科學也是這樣。有一句古話是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就是經常運用這個法寶。你看,國外的石頭,可以拿來攻中國的玉。國外刊物上的文章,翻譯過來,稍微改一改,就變成自己的。別的領域的科學成果,引進到自己的學科來,就成了新東西。我搞的這個非線性化學理論就是這樣,奇妙得很,哪兒都能用。我把它介紹到好些方面:生物、社會、市場、政治、經濟,和學生一起,寫了好幾本書。”

  “那你說,這道題應該怎麼做呢?”,楚筱雅固執地問。

  正好這時,劉平燁來了。教授便把楚筱雅的家庭作業問題交給了他。

  “這種具體運算,小林比我強多啦!”

  之後,楚筱雅又不時地從劉平燁及其他研究生們那兒聽到一些有關教授的消息。

  教授姓丘名國棟,德州大學的人稱他Q教授。

  據說,到德州大學不過幾個月,Q教授的‘名聲’已經揚遍了化學系。‘名聲’之所以遠揚,是基於教授的與眾不同之處。可以歸納為如下三個方面。

一是Q教授的糟糕透頂而奇特的英語。他經常把“Thank-you”(謝謝你)說成是“Kiss-you”(吻你),“Excuse-me”(對不起)說成是“Kiss-me”(吻我),弄得那些大教授、洋女士們啼笑皆非,難以應答。除此之外,與洋人對話時,也不知道他聽懂沒聽懂,他經常回答的話,是一句帶着不知什麼地方口音的‘呀’。這個‘呀’字,一般可以用來表示‘是’或‘同意’的意思,但是,也不盡然,多少帶了點模稜兩可的味道。這也是教授聰明之處:不用‘是’或‘不是’,而用‘呀’,主要意思是肯定,但是也不排除也許是否定的可能性。總之,永遠不會錯!

    儘管如此英語水平,Q教授的勇氣卻在眾人之上。敢於應邀到該校的社會系去作關於中國西安的報告。據說只是開始說了一句預先背熟的英語句子:“女士們,先生們!西安是一個古老的城市”之後,就自動地轉換成了中文。還好,請他去作報告的人,自己既懂中文,又懂英文,只好充當了翻譯的角色。

  照常理來說,英語差一點沒什麼可以責備的。80年代從大陸出來的留學生和訪問學者,英語水平普遍不高。這是一個國家閉關自守幾十年的必然結果嘛!人們看不慣Q教授的,主要是他的說假話這一點。其實,Q教授的假話,說得實在不怎麼高明。特別是胡亂編造自己的學歷和經歷,編造自己的家庭情況,令大家捧腹不已。謊話說得太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至於眾人都搞不清楚他的話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有一天,有個台灣同學問劉平燁:

  “喂,和你住一室的那個丘教授,他到底是不是姓丘呀?”

  除了上述二點之外,Q教授使人們感到迷惑不解的第三點是:他的學術成果與人們看到的他的專業能力太不相配了。

  後來,Q教授捧着他的“博士後畢業證書”,聽說那是他纏着化學系辦公室的秘書,給他寫的一封在這兒工作了兩年的證明信,又轉到新澤西的一個什麼大學去了。這也就有了和趙自強共租公寓的那半年。

  從新澤西回國後,果然驗證了教授的非凡眼光。當時,某省級的大報上,對其事曾有所報道。大標題就是:“他的事業在中國!”。據說教授當時在當地,很是紅了一陣子。

  

  四年後,教授第二次來美國,見人有了一種衣錦還鄉的表情。身上的西裝也不再是幾年前中國代表團出國時常穿的清一色的灰色,而是深藍色的上等材料量身定做的。脖子上掛了一條與襯衫相配的高級領帶。臉和脖子稍胖,仍顯出中國學者的儒雅之態。招牌微笑總掛臉上,還加上十分謙恭和虛懷若谷的表情。

  教授見到來飛機場接他的楚筱雅和趙自強時,歡喜異常。伸手在口袋裡拿出一疊金燦燦的名片,散發出香水味。趙自強拿着名片,念了一大串頭銜後,笑着問教授“哇!這麼多的頭銜!該怎麼稱呼你呀!國內現在都流行叫什麼‘總’,什麼‘總’的,我們是不是應該叫你‘丘總’啊?

  楚筱雅這才想起教授姓丘。丘總臉上笑成了一朵大葵花:“不用,不用,還是叫我教授吧,這更合適我的真實身份。”

  又接着說:“我還是重視做學問的。不過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領導對我說,小丘呵,能者多勞,這次科學園區的工作,你得出來帶頭干。沒有辦法,我只好在公司掛上名字,安上頭銜。這樣,他們利用我的名氣,什麼事都好辦一點。不過,這些名號都是虛浮的。學問才是根本,對不對?”教授一邊說一邊笑,不時還嘆氣,搖搖頭:“有時,也很厭煩這些行政工作和應酬。但又想,這些事,也總得要有人做,改革開放嘛!”

  教授這次是奉了省領導的指示。到美國來為該省聯繫派考察團和培訓團之事。這是中國人出去長見識的年代了。

  教授這次只來十天左右。所以借住在趙自強的公寓裡。這時,趙自強已經和秦先卉結婚,再過兩個月就要做爸爸了。自從那次楚筱雅介紹秦先卉和趙自強認識之後,秦先卉就對趙自強展開了猛烈的攻勢。趙自強招架不住,舉手投降。加之都是過來人,便省去了許多含蓄的過程和多餘的情節。兩人直奔主題,半年後就結婚了。夫唱婦隨,其樂融融。目前,正到處看房子,準備買棟不大的獨立房。

  “啊,這不還是和四年前一樣嘛!”,汽車開進趙自強所住的公寓區,教授感慨地說:“這四年中國國內的變化可快啦!”

  教授又問楚筱雅:“你呢?有什麼變化沒有?”楚筱雅說,我還是老樣子,一個人。趙自強說,楚筱雅的公司已經有十幾個雇員了。她和你一樣是“總”。你是丘總,她是楚總。教授又問楚筱雅買房子沒有?沒有啊。公司賺了一點錢,我又再把它們投資到公司里去了。我還是住在山邊路130號。喂!教授問,山邊路130號原來那幾個房客還住在那兒嗎?楚筱雅說, 高跟鞋和一個美國佬結了婚搬到芝加哥去了。別的人都還在。高跟鞋住的那間房子,現在歸夫子的兒子住。夫子的老婆也來了,現在管着老齊原來的蒙古烤肉店。

  “夫子很有意思,很有意思”,教授說:“哪天我得去拜訪拜訪他。”

  教授又問:“還有那個北京小姑娘呢?”

  “哪個北京小姑娘啊?”

  “就是那個高高瘦瘦,眼睛長到眉毛上去了,很驕傲的那個。好像她有個日本人男朋友。”

  “楊華啊,人家已經不是小姑娘,她兒子都七歲半了。上次還來過我們那兒,是個特別可愛的小男孩。她嘛,好像找了一個英國人,要結婚了。”

  邊走邊聊。公寓門口站着大着肚子,穿着孕婦裝的秦先卉,笑嘻嘻地和教授握握手。大家進屋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秦先卉對教授說:“早就久聞大名,自強老是提起你這個大教授〉”

  “老了,老了,現在我的任務主要是培養年輕人。”教授又對楚筱雅說:“你剛才說老齊的烤肉店現在是由夫子的太太在經營,那老齊在幹什麼呢?”

  “老齊的公司很不錯。主要作通訊設備方面的業務。是一個面向中國的進出口公司。已經越做越大,賺了不少錢。他那天還捐了五千美元給我們協會呢。他最近去中國了。”

  什麼協會啊?看樣子教授不知道這幾個人搞華夏協會之事,趙自強就慢慢地給他解釋了一下。腦瓜子靈活的教授立刻開竅了:“這太好了!我們這次考察團就可以讓你們協會來接待。筱雅,什麼時候安排我和你們協會的主要人員聊一聊。那樣我這次的任務就容易解決多了。”

  “好啊,”楚筱雅口頭上答應着,心裡卻想着《華夏科技協會》理事會內部的紛爭。不久前,會長徐蜀昌以協會的名義接待了航天部的一個代表團,賺了一萬多元錢。別的理事有意見,現在還沒有弄清楚情況,幾個人正吵得不可開交。

  這幾年,中國留學生們組織的協會、同鄉會、校友會等等團體多不勝數,像雨後春筍一樣。《華夏科技協會》是算影響和規模都比較大的一個。在全美各地都有地區分會。即使在紐約地區也還有各個專業分會。

  “專業分會幹些什麼呢?”教授對專業分會比較感興趣。

  “不一定”,趙自強說。“這取決於那一伙人想幹什麼。”

  “有一些專業分會在一起切磋專業方面的問題及前景,召開學術研討會。有一些分會呢,以聯誼性質為主,每個月開一次派對。平時工作已經夠辛苦了,幹嗎周末還要想專業問題?因此,大家在一起唱唱跳跳、吃吃喝喝,輕鬆輕鬆。有時,他們就在山邊路130號那兒活動,周末那兒可熱鬧啦!”

  楚筱雅聽到趙自強說到協會的事如數家珍,很是奇怪:“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我看我們那些理事都不太清楚。”

  趙自強笑了起來:“你們那些理事們,恐怕只知道爭權奪利。除此之外呢,就是和國內的上上下下的領導拉關係。至於你嘛……”趙自強搖搖頭。

  秦先卉插進來說:“筱雅姐是個工作狂,這點我知道。特別是這幾年,全部心血和時間都花在她的公司上了……”

  趙自強對教授說:“這是今天,靠了你的面子。她好不容易才在這兒坐了這麼久。平時,哪裡見得着她呀。”趙自強的口氣像是在告狀:“她是只要公司不要命的!”

  秦先卉又說:“自強每次做什麼好吃的,都要給筱雅姐送點去。”說話時雖然面帶笑容,卻掩飾不住心中那點淡淡的醋意:“他是一直把筱雅姐放在心裡的。不過,大多數時間我們都見不着筱雅姐,有關協會的事都是從山邊路130號聽來的。”

  自強說:“據謝菊說,他們也很難見到筱雅的面。說她半夜三更12點過後才回來,夫子早上六點多起來散步時,她就已經走了。”然後又指着楚筱雅對教授說:“你看她眼睛旁邊的倆個黑圈,那顯然是沒有睡夠覺的結果。”

  楚筱雅並不覺得自己缺覺。她說自己本來就瞌睡不多。每天睡56小時也就夠了。公司的事情嘛,的確很忙。其實呀,楚筱雅又說,人的能力是很有彈性的。我們能承受的壓力,遠遠超過我們所認為的。

  “有植物學家曾做過一項試驗:在南瓜長到一半大的時候,用鐵圈將南瓜箍住,來觀察它承受的壓力有多大。觀察了好幾個月這個南瓜的生長過程後,研究人員發現,南瓜承受了2000磅的壓力,已經快將鐵圈撐開了。這個壓力是他們原來估計數值的四倍呢!”

  “人又不是南瓜!可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做試驗。”趙自強有點着急了:“那被試驗的南瓜肯定長的怪模怪樣吧。如果是人的話,說不定就要生怪病啊!”

  秦先卉叫他不要着急。不過是個比喻而已。

  ……

  趙自強說得沒錯。每到周末,山邊路130號可熱鬧啦。這兒的房客差不多都成了華夏科技協會的會員。除了參加總會組織的大型活動之外,有的人又組織了幾個俱樂部。在美國的生活嘛,多少有些單調。美國人有教會,作為社交活動的場所。中國人當然也有信教的。但是很多的中國人都不信教,諸如這兒的七、八個房客一類的人,對上帝沒有多少好感。這130號這兒,就有兩個俱樂部在活動着。星期六是劉軍發起的遊戲俱樂部,星期天則是楊華的文藝俱樂部。

  夫子開始對這兩個俱樂部不太滿意,嫌他們太吵了。星期六的遊戲俱樂部還可以。但到星期天,那些唱歌跳舞的活動,讓夫子受不了。特別是卡拉OK,不管是什麼人,不管是什麼嗓子都跑上去吼幾句,聲音像鴨子叫似的。唱歌變調的,五音不全的,亂改歌詞的,什麼人都有。有些聲音還聽得過去的人,唱的卻都是夫子聽不來的流行歌。什麼你愛,我愛,他愛,咿咿呀呀的,唱起歌來,還裝模作樣,或閉着眼睛,或哭哭啼啼,就是些“靡靡之音”嘛,夫子想。夫子畢竟是受共產黨的革命理想教育長大的。

  後來,夫子靈機一動,自己找來幾個喜歡寫詩作詞的同道者,組織了一個詩詞歌賦俱樂部,也安排在星期天下午活動。楊華的隊伍一般在地下室唱卡拉OK,夫子的一夥遺老遺少就在客廳里作詩賦詞。活動了幾次後,有人覺得作詩賦詞不夠過癮,建議唱京劇。夫子過去會拉二胡,自認為是專業水平,可以伴奏。所以大家就一言為定了,改為京劇俱樂部。

  第二個星期天下午,夫子和高鐵梅女士的“二胡伴奏紅燈記”就開場了。一連唱了幾個周末,終於把楊華的歌舞俱樂部趕出到新州中部的“明宛”中餐館去了。

  教授來拜訪山邊路130號那天,正好是九月勞動節的長周末。兩個俱樂部都停止了慣例的活動,使教授感到很遺憾。沒有見識到留學生團體的豐富多彩的生活。不過,在130號住的單身貴族比較多,教授也慶幸見到了夫子及謝菊等老朋友。大家還特意為教授開了一個派對。

  楚筱雅把華夏協會的幾個理事也請了來。正好可以先非正式地和教授聊聊接代表團的事。大家圍在游泳池旁聊天。以前認識教授的,你好你好!好久不見。教授近來怎麼樣啊?教授這次來多久呵?啊,才十天,太少了。教授也很興奮:最近回國去過嗎?應該回去看看,變化很大喲!華夏協會中的陳一鳴,劉喬林,施如煙等都是教授以前認識的。久仰久仰,大教授,給我們介紹一下國內的變化吧。像你這種有成就的知識分子,是如何看待國內經濟發展,如何考慮中國未來的科技方向的?不敢不敢,教授很謙虛。你們也都是博士嘛。

協會的秘書長老蘇來了,給教授哼哧哼哧地抱來了一大堆有關《華夏科技協會》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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