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小灣才留意到有人在注視她。她側過頭看了我，微笑道先生買花？我報之以微笑，說你能不能推薦一下，買什麼樣的花送朋友最好？小灣望着我臉上的笑意漸漸凝住了，幾欲難聞吐出兩個字林躍？我說你還認得出我。小灣似乎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手足無措道燕子說你最近可能會回國，我、我以為你不會來我這裡。

我也沒想到，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能夠如此輕鬆地面對她。雖然我內心深處從來沒把小灣當兄弟，但那句歷經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詩句卻突然湧現在我腦海。望着這個我曾朝思暮想，至愛卻成為他人之妻的女人，我心裡想就當我們是兄妹一樣的親人吧。我說我明天一早飛機到深圳。今晚在重慶住一夜，順道看看你。你現在有空嗎？

小灣說有，你等等。她朝花店後門叫了聲小紅。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手牽着一個一歲多圓圓臉俊俏的小女孩進來。小女孩稚氣地叫了一聲媽媽，撲進小灣的懷裡。我微微一怔，燕子沒跟我提過小灣有了孩子。我仔細打量着小女孩，她眉眼頗有幾分象春生。小灣慈愛地抱起小女孩，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說丫丫乖，叫叔叔好。小女孩烏溜溜的黑眼珠在我臉上轉了轉，奶聲奶氣地叫了聲叔叔好。我說長得很象爸爸。小灣嗯了聲，對小紅說我有點事。你帶丫丫先回奶奶家，我晚上過去接她。小紅應了一聲從小灣懷裡接過丫丫出了花店。

小灣關了店門，問你平時喝咖啡嗎？我說很少喝。小灣道要不我們到酒坐坐？我說好啊，其實我對到哪兒都無所謂。小灣領我到附近的一家內部裝潢頗為雅致的酒吧，說這間酒吧比較安靜。酒吧里人不多，我們選了張臨街的座位坐下，各自點了一杯紅酒。小灣道我們以前都不愛喝酒，連啤酒都不沾。

我說我現在一般也就過節了偶爾喝點紅酒，白酒出國五年都沒碰過。小灣道那就好，望着桌面若有所思。我不禁猜測她是不是想起當初我醉酒的事。小灣的拘謹感染了我，我們拘束着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在酒吧里輕漾着女聲歌曲，我們靜靜地聽着，仿佛咀嚼着旋律中歌詞的韻意。聽完後我說這首歌不錯。小灣道這是本多RuRu的美麗心情。我說如果你來唱，一定比她唱得好。小灣不好意思一笑說不會吧？我說你覺得我對你說過假話嗎？小灣歉意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我知道。我遲疑片刻說聽燕子說你打算關掉花店回新疆？小灣說是有這個打算，可能就這兩個月。我說你在四川呆了這麼多年，還能適應新疆冬天的寒冷嗎？

小灣說應該還行，冬天少出點門就是。她微微一笑道說說你吧，去美國這麼多年都習慣了嗎？我說談不上習慣，呆在哪兒都是過日子。你知道我向來就沒什麼大志，喜歡自由自在。小灣說聽說美國的華人教會很多，你信主了嗎？我說前兩年空虛的時候也想信，但信不了。華人教會多以三位一體為正統，視其它的教派為邪教。我個人首先就接受不了三位一體，也懶得成為別人眼中的邪教人員。而且我也從來不相信神愛世人。聽說你很早就信教了，你怎麼信的？讓我也學學？我半開玩笑道。

小灣臉一紅，避開我的眼光，道大概我比較軟弱吧。在我最軟弱無助的時候神向我伸出希望之手，讓我精神有所寄託，我就信了，就那麼簡單。

神伸出希望之手？我不禁想起在深圳的那段日子，嘲解道看來神是嫌我不夠軟弱，吝嗇得不向我也伸伸他老人家的希望之手。小灣柔和明澈的目光帶着期盼，說希望你有一天也能接受耶穌做你的救主。我調侃道怕我下地獄？小灣一怔，望向酒杯里的紅酒，象是鼓了鼓勇氣，說或許我們在天堂還能相見。

我內心一震，直直地凝視着她，試圖從她的臉色讀出她的內心真實想法。人世間不見，天堂相見？是她這一生不想再見我了許下一句空話？還是內心深處並未相忘？

沉寂了許久，小灣問聽燕子你打算在美國定居？我穩定了下情緒，說左薇比較喜歡美國的自然環境。她喜歡小孩，打算生三個孩子，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

小灣笑道三個，這麼多？我說兩個對我就足夠了。我和左薇都是獨生子女，她特別遺憾沒有兄弟姊妹。而我，我停頓了一下，心裡說小學就認識了你，不需要什麼兄弟姊妹。說出口的卻是，燕子名義上是我師兄，其實就跟我親妹妹沒什麼兩樣，我沒那麼所謂。

小灣注視了我好一會望向窗外，說我原來以為你最後會和燕子走到一起。我驚訝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小灣回過頭勉強一笑說都過去了。我說你一直懷疑我和燕子之間的關係？小灣說沒有，我一直相信你們象兄妹一樣，但是……她停住了。我追問說但是什麼？小灣低聲道我們不提這個好嗎？我凝視着她說你既然說了一半，就說出來。小灣的臉色黯淡下來，把弄着酒杯，低聲道還是別說好嗎？

她柔弱的表情使我不忍心強迫。這麼多年過去，時光居然沒有改變我些許，在她委屈的時候我依然如故的心軟。我沉默了片刻說你回新疆後有什麼打算？小灣說現在還沒考慮好。可能先休息一段時間，以後再看看能做點什麼。林躍，別說我了。你還是給我講講你在美國怎麼生活？

我講了美國求學工作的經歷，為了打破沉悶，我儘量撿有趣的事講。小灣提了很多問題，尤其是左薇和孩子的事，聽到孩子調皮搗蛋的趣事，笑個不停。我暢談着，忘記身在何處。而小灣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含笑聆聽，甜美之情，宛若舊時。等我講完，她突然想起什麼，看看表說啊，已經五點半了。

我從快樂的雲端上跌落現實，猜想她急着趕回家接女兒，心裡一暗，站起來客氣地說你忙吧，非常高興能再見到你。小灣愕然望着我。我從包里拿出一個禮盒說，這次回來得匆忙，一點小禮物。小灣接過禮物，遺憾道一起吃個晚飯的時間都沒有嗎？我說我和一個大學同學約好見個面吃個晚飯。小灣嘴唇動了動，遺憾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