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背後傳來響動聲，她沒理會，依然出神想着自己該怎麼橫眉冷對。再過會兒，有人在她肩頭上敲了一下，方佳一回頭，正是那個討厭的傢伙，手裡拿着她的相機惹人討厭地笑着。方佳一張俏臉，冷眉以對，陸帆頭皮發涼，強笑道：“發什麼呆呢？優秀學生學習時也開小差？”

方佳接過相機沒好氣道：“關你屁事，照片呢？”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一句話封頂成了泡影。最多只說兩句，她想。

陸帆遞給她一個信封。方佳打開一一看過，除了劉慧和馬軍獨木橋上的合影，全是她和劉慧的照片。方佳記得還照過兩張合影，不由問道：“合影呢？”

陸帆略一遲疑翻開書包，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抽出兩張照片遞給她。一張是四人在山澗處，一張是她和陸帆棧道邊自拍。方佳這才留意到兩人棧道邊合影時身體居然靠得如此之近，臉上同樣蕩漾着燦爛的笑容，猶如一對快樂的情侶。她不由瞥了一眼陸帆。陸帆嘿嘿笑着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目光。

陸帆剛才抽照片的動作引起方佳的疑心。她趁陸帆不備突然奪過陸帆的書包，從里拿出一個沖印信封。陸帆說那是我的照片，伸手去搶。方佳手臂遮擋着嗔道：“你看了我們的照片，我看看你們的不行嗎？”陸帆只好縮手。方佳一張張看去，一張自己雪地里單人照片突然躍入眼帘。這張照片鏡頭拉得較近，照片裡的她微微含笑，面頰白裡透紅，明艷而俏麗。

方佳心裡一跳，這個小偷，竟然偷偷留了張自己的照片！感情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倘若同樣的事發生在太白山之行之前，方佳一定會認定他卑鄙無恥。而此刻她只感一絲甜意，臉漸漸熱了，累積了十幾天怨氣象陽光下的霧氣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裝着毫不在意的樣子心不在焉接着翻看下去，又見一張自己坐在長滿青苔的水澗石上的照片。照片裡的她皓腕如雪，托腮若有所思望着天，唇角含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方佳自己都被照片中女孩的美麗所吸引，心道這個壞蛋，居然還偷拍，而且把自己照得最好的兩張照片都挑走了。

她看完照片，陸帆已是坐立不安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本來沒想過私藏那兩張照片，送照片出門前一刻，鬼使神差抽出那兩張照片。他來不及找兩張照片的底片，乾脆把所有方劉二人的底片從給方佳的信封里取了出來，放進裝自己照片的信封里，沒想到給機敏的方佳發現了。他羞愧難當，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陸帆的窘態使方佳心裡更加舒坦。她看着信封里的底片，不動聲色道：“底片都在這兒？”

陸帆不敢看她，搔着頭道：“還沒分好。合影都只洗了一張。”

方佳取出兩張合影道：“兩張合影我都要。你再洗一張四人的給我們。劉慧的錢我先替她給你。算算總共多少錢。”陸帆報了個數。方佳給了他錢，把那疊包括自己兩張單人照的照片放回沖印信封里還給他。陸帆如蒙大赦道那我先走了，慌慌張張站起，砰的一聲腿碰到桌子鐵架，疼得嗷的一聲慘叫。

方佳噗一聲笑道：“你逃難呢？這麼慌張。”

陸帆揉着腿上傷處，苦着臉道：“我剛從廣場回來。一回來就給你送照片，晚飯都沒來得及吃，肚子還餓着呢。”

柔情充滿了方佳的心房。方佳道我也沒事，一起走吧。路上方佳問他為什麼不參加遊行隊伍。陸帆解釋了自己的看法。方佳讚賞道你還很獨特嘛？兩人一路聊着遊行的事，交換各自對時局的認識。方佳之冷靜陸帆之獨特，使兩人彼此意識自己的不足，從對方的思考中獲益良多，言談頗為投機。陸帆送方佳到了女生宿舍，方佳有意無意說了句怎麼我也有點餓了。陸帆眼裡閃爍着快樂的光芒，說學校外有烤羊肉串，一起去嘗嘗，我請你。

兩人各自回宿舍放了書包，在校門口會合，走到街邊的烤肉串攤子邊坐下。陸帆要了二十串羊肉。系裡幾個男女同學經過，和兩人打招呼。陸帆待他們走後似笑非笑看着她。方佳道你笑什麼？陸帆先不肯說，在方佳強迫下才說：“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沒準明天就流傳與羊肉串有關的謠言。”

方佳哼了聲道：“你當初和楊曉談朋友的謠言就是這麼傳開的吧？”

陸帆尷尬道：“還不是因為跟你打賭，沒想到弄假成真。”

方佳輕呸了聲，撇撇嘴道：“要怪只能怪你意志力不夠堅定。”

陸帆沒有接口，好久，突然冒出一句：“你和陳浩還有聯繫嗎？”

方佳道：“去年他畢業後就沒什麼聯繫了。還有什麼要審查的呀？”

她的語氣略帶嬌憨，不料陸帆一本正經道：“你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麼打賭嗎？那個當年托我給你信的那哥們一直都沒忘記你。你能不能重新考慮一下？”

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方佳的笑容一下凝固了，白他一眼冷冷道：“你倒是很為你朋友着想嘛。”

陸帆認真道：“他成績非常優秀，現在留校讀研。我要有他一半的優秀我就追你了。”

方佳惱羞道：“你比他聰明十倍我也保證你追不到我！”

陸帆看方佳真生了氣，不敢再開口。兩人彼此揣測着對方話語裡的含義一時沉默。攤販把先烤好的十串羊肉遞給陸帆，陸帆遞給她五串。方佳越想越惱，打開他手賭氣道：“不吃了！”站起來就走。

陸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說：“說好了一起吃的，你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我早上就喝了點玉米粥到現在什麼都沒吃。你可憐一下我好嗎？”

他可憐巴巴的模樣使方佳忍不住笑了，一笑就消了大半的氣。她坐下來，品味着羊肉串的香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山澗邊感冒沖劑泡方便麵的事，心想不知這裹了辣椒孜然羊肉串撒上冒沖劑該是什麼味道，想到這不由面帶微笑。陸帆奇怪道你笑什麼？方佳跟他說了，陸帆不以為然道感冒沖劑是沖水喝的，怎麼能幹撒着吃？方佳拼命忍住笑。這個呆子，難怪他硬把沖劑倒進方便麵湯，先干嚼沖劑吞下後再喝麵湯不也一樣效果嗎？說他笨還真沒冤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