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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哈:鬼琴 6
送交者: 莫哈 2014年01月25日06:40:44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這拘留所是舊監獄改建的,條件很差,四處透風,十分陰冷,不知住滿了多少冤魂。唉,這縣城新建這麼多樓,為何不蓋個好點的監獄?唉,我是不是太公知了?被專政對象不能享受待遇。

我被關進來,殷晴會不會知道?我為她保守秘密,她知道不知道?她和我本來是兩個世界的人,被這瓜奈里串在了一起,這麼短暫,火花這麼大。火花過後,會是什麼呢?

我這人,與人交往,從不問出身,不喜巴結權貴,老碰釘子。愛過我的幾個女孩,喜歡我的才氣,如膠如漆。但每到關鍵時候,在對方朋友圈裡轉一轉,兩個詞:無 房,無車;對方父母一出馬,兩句話:掙得少,學識少,馬上被撕了畫皮,打回原型。我曾努力過,傾泄的情感無可斗量,收藏的風花雪月汗牛充棟,可除了郁愁積 累,灰發增多,荷包仍坦坦蕩蕩,上可望天,下可窺地,窮得連叮噹響的聲音都造不出。唉!

最對不起的是那個為我懷孕的女孩,本想奉子成婚,生米煮成熟飯,可硬生生被她父母拉去打了胎。後來聽說,她嫁了個好人家,婚後多年生不出孩子。醫生說她打 過胎,子宮壁被刮得太薄,都是疤痕,沒法懷孕了。她媽媽整了個布袋人,繡上陳天二字,沒事就在上面練針灸,口中念念有辭。唉!

我這次工作上聽父親的,回到縣城教書,婚煙上也由母親做主,找個靠譜的女人,傳續香火完事。何曾料到,這才回來幾個月,就被送進班房。唉!

我這一輩子也可說運氣好,老是遇到不屬於我的東西,輕易地得手,卻又留藏不住。我想念我的瓜奈里。它真的不見了麼?名貴的東西,出去了就回不來了。我曾寄希望借這把名琴東山再起的。唉!

至於殷晴,不提也罷。唉!

唉!

一個老道,給我算過命,說我五命火旺缺金,很對啊。可他的建議讓我受不了,他說,我得改名字,不叫陳天,得叫陳添鑫,還得戴上金表和金項鍊,才會轉運。我都戴金表和金項鍊了,還缺錢麼?這是不是鬼話?可他的名聲很響啊,能不對嗎?

以前,縣百貨商店自負盈虧後老虧本。他老人家說,這縣百貨商店頂上的船型招牌不好,要換!人問為何,這一帆風順的招牌多好?他不語。收了多金後,他開口 了,說,這是旱地行船,能不虧嗎?你處缺木,所以不火,得造成樹型招牌。樹型招牌又大又亮,縣百貨商店生意一下好起來了。可好景不長,一個颱風,縣百貨商 店被吹倒一面牆,堵了正門,死人很多,損失很大,客流變少。這老道又說,風水突變了,樹大招風!現缺土了,招牌得造成山型壓着。也怪,招牌成山型後,縣百 貨商店很少出意外,生意又變好。

我從拘留所的鐵窗向外看,夜幕下,遠處的縣百貨商店,燈火通明,看起來穩如泰山。啊,它山崩地裂的那一刻什麼時候到來?

我站累了,想躺下。

拘留所里,那所謂的床是個水泥台面,上面只有一塑料海綿墊,是老式火車臥鋪那種,沒有被褥。塑料海綿墊散發惡臭,我擔心有臭蟲,將它掀到地上,只睡光板水泥。我正想躺下,發現,水泥板上有好多寬大的裂縫,縫裡頭有好多臭蟲,正張牙舞爪等着我呢。我忙跳到地上。

我大恨,這王大興局長幹啥要先身士卒呢?我出去了要找那個老道,讓他也給王局長算一馬後炮的命,看看缺了啥,是不是也缺金,於是有人給了他一刀片或一槍子,此生不再缺金,時來轉運,進了天堂。

我氣極了,覺得全世界都與我作對,重重地坐在水泥床上,轟地一聲,水泥床斷裂成多截,裂縫中的臭蟲掉到地上,到處亂爬,臭蟲堆中,有一條折成細條的香煙紙。

當我拾起那米黃色的香煙紙時,鬼魅的《愛之郁愁》又自窗外飄渺而來。香煙紙很破了,摺痕幾乎斷開,好幾處粘在一起。我極其小心地一層層地翻展,哈氣濕潤那些粘在一起的地方。當我完全展開它的時候,至少有十幾條臭蟲爬上我的腿,貪婪地吸我的血,痛癢無比。

我一手拎着這爛煙紙,一手去拍那些臭蟲。這些可惡的臭蟲,來吸血時無杆不爬,逃跑時無縫不鑽。我沒能打死幾隻臭蟲,只好悻悻地走到鐵柵欄那,離破床遠些。

我借着走廊中的燈,看清了,這是一張彩蝶過濾嘴香煙紙,一個帶紅圈的“優”字旁邊,兩彩蝶上下翻飛,一隻紅翅寬斑黑邊,一隻黃翅小斑黑點。煙紙的背面有字,十分模糊,是鉛筆頭寫的,我勉強能讀出。

曲馨:
決別了。我知道,你絕不原諒我。生下我們的誠兒,將我的瓜奈里傳給他。
高葉民
1996年4月11日

下有一行小字:

我們幾個嚴打無期犯,剛知改判死刑,明晨執行,短筆寄書於床縫,望好心人帶出,叩謝。

曲馨是我們現在的校長。這個誠兒,莫非是高誠?他是曲校長的兒子?難怪那麼張狂。高葉民是1996年嚴打死的,到現在十幾年了,那賣琴的小販說,瓜奈里是個死刑犯的,也放閣樓里十幾年了。這古董瓜奈里全世界都沒幾把,這麼說,我淘的瓜奈里肯是高葉民的遺物。

曲校長為何不原諒高葉民呢?高葉民為何被嚴打判死刑呢?

我這人自小不關心人事,當時連國家主席是誰都不知,現在搜腸刮肚地回憶高中的瑣事實屬不易。這高葉民當時是個高中老師,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他呢?

《愛之郁愁》隱隱地從學校的方向傳來,時斷時續。

我小心翼翼地將煙紙折好,放入貼身衣兜,一邊抵擋臭蟲的偷襲,一邊苦思冥想。

記憶的閘門終於打開了,的確是有這麼一個高老師,他是教體育的,從沒給我上過課。我記得每當晚自習的時候,教工宿舍那邊會放小提琴曲,我同桌的女生聽得眼 睛發亮,不做作業了,說真美真美。我心想,這麼激動做啥?不就是放CD麼,連個高檔音箱不就成?然後專心看我的小說。現在想起來,那是高葉民老師在練琴, 不是CD。他當時練的是帕格尼尼的24首隨想曲。那些曲目我拉得一塌糊塗。想到這,我立刻崇拜起高葉民前輩。

一天,教工宿舍沒了小提琴聲,改從離教室很遠的地方傳來,正是這田徑場邊的小樹林。好像因為有學生家長反映,小提琴聲太大,影響學生學習。我同桌的女生很不高興,說自習的課間要跑好遠去聽小提琴。

一天,我同桌的女生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她看見高老師與一個女人在林子裡親嘴,那女人不是他老婆。是的,我想起這件事了。我當時正在趕抄作業,沒空管親嘴的事,想,只要親的不是你的嘴。

一天我看到高老師蹲在地上抽煙,抽的就是這彩蝶過濾嘴香煙。他當時正在給學生上體育課,讓他們自由活動,自己埋頭抽着煙,誰也不看,地上一大堆煙頭。

一天,我去斑主任家裡交檢討,正在樓下走着,樓上傳來夫妻吵架聲。一扇窗乒地被撞開,我抬頭看去,見那飛出一支小提琴,它飄飄地向我臉撲來,那場景與我前 天搶救掉落的瓜奈里看到的一樣。是的,這Déjà vu是真的,我經歷過。不同的是,十幾年前,我本能地抱住了頭,小提琴砸在我手臂上,彈落在花圃邊緣,提琴側板上出現了一個缺口。高老師從樓上衝下來,看 了我一眼,拾起提琴,發現有個大缺口,立刻大眼通紅,慢慢地走上樓去了,不一會兒,傳出他的咆哮,還有女人的尖叫和哭聲。

從那以後,我們再也聽不見高老師的小提琴聲了。我同桌的女生說,高老師搬出去一人租屋住,離學校很遠。

一天,學校里很轟動,說外面嚴打了,我們學校被抓了一個老師。我們都衝出去看布告。我不記得怖告上怎麼寫的了,只記得“高XX……強姦……玩弄女性……死刑,立即執行”。我還記得旁人說:“先強姦逼人結婚,老婆懷孕了還在外面搞,殺!該殺!”

唉!又是一個沒把持住自己的人。如果我那天玩弄了林郁音,可能也要因強姦幼女被死刑立即執行了。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鐵柵欄,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陳天!快醒來,你可以回家了。”看守叫我。

我渾身騷癢難擋,不知被臭蟲吸了多少血,咬了多少包,不過聽到這消息很高興。

我問來辦釋放手續的羅警官:“我沒嫌疑了?”

“沒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一臉壞笑,說:“我還沒問你,為什麼有兩個女人前後跑來做證,都說前天晚上與你獨處。你有分身術啊?”

“哪兩個女人?”

我本以為他會說,是我媽和殷晴。

“殷晴,還有林郁音”

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我怎麼跟殷晴解釋林郁音的事呢?

羅警官還給我被沒收的東西,說,“快走吧,這兒還要關下一個人呢。”

我心想,便宜了下一個被關的小子,那些臭蟲都被我餵飽了。

我馬上用手機給殷晴打電話,她很快接聽了。

“你在哪?急死我了。”她問

“我在拘留所門口。”

“我開車來接你。”

“不用了,這不安全。我走回去。殷晴,林郁音她……”

她在電話中笑,說:“我倆認識。”

我放心了。

剛出拘留所大門向左轉,七個大漢圍上來,堵住我的道。

為首的是個光頭,六個大漢如六隻大臭蟲排於他身後。

那光頭道:“陳一大,別來無恙啊。”

他叫的是我高中的綽號,我這不記人的壞毛病真夠嗆,怎也想不起他是那位油子。

“陳一大的名諱是你叫的嗎?”我說。

“不是我要叫。是有人點了你的名諱啊。”

“怎麼,請我去做幫主啊?馬子先送過來玩兩天!”我已準備好了板磚緊握在手,也就是我那厚厚的廉價手機。

“我操!不想活啦!砍他個屌毛的。”他背後的大個們早挨不住了。

“來啊!看丫誰先死!”我退到了牆根。

為首的光頭攔住想衝上來的同夥,說:“陳一大,你只要不再打我們薛總女人的主意,咱倆就此別過。”

“那,你們只好回去,讓薛長工扛着太師椅來。你們誰想當副總啊?先內部商量一下!”

“陳一大!不要不給面子!”光頭用右手中的大榔頭拍着左掌,“前天晚上,你在殷老闆家鬧得很兇呀,吵得半個縣城沒睡好,沒幹好事吧!”

“我在那操了薛家祖宗啦!”

這下,不要光頭吩咐,大個們一齊衝上來了。

我在北京也打過片架,有點經驗。少對多時,要麼拉開距離,形成局部一對一,要麼抱住對方其中一人,猛打他,背後苦挨。我今天跑不了,只好閃過一個最強壯 的,抱住其中一個矮個,用手機砸他的眼鼻。手機裂成兩片,他倒下了。我又抱住另一個,將手機尖銳的殘片扎進他的大腿外側面,那裡肌肉層最薄,極力一划,又 見紅又見骨。

見血以後,雙方打紅了眼。我力竭不支,被他們按到牆上。

光頭啪地打開鋒利的折刀,說,“薛總不要你命,只要你的左手小指,讓你拉不成琴!”刀光過後,我左手劇痛,左手小指掉在了地上。

光頭又說:“薛總不讓你斷指再植,特地吩咐我,要用這榔頭將這小指敲爛!每敲一下,還要我們伴唱。聽好羅!”

伴隨着錘響,他們幾人齊聲唱道:“do!re!mi!fa!so!la!ti!”

我心中大痛,我失了提琴,失了小指,沒指望了,沒指望了!我仰天大哭,驚起一群雲雀,漫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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