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華萊士：洒家也是96黃金一代，洒家沒有被高估，洒家不只要錢
作者: 張佳瑋·信陵
為什麼？我得為我們盜墓業者爭口氣啊！這麼多年以來，我們搞盜墓的，是起早貪
黑兢兢業業，費了多少心血，出了多少汗，可到後來呢？所有的榮譽，都歸了你們
走飛檐的。什麼盜聖盜神，什麼盜王盜帥，全都是你們飛賊，輪到我們了，就沒什
麼好的了。什麼滾地龍，鑽地鼠，好一點的吧，叫刨地快，這一不留神啊，會聽成
撲克牌……我們也是人吶！我們需要認同！我們需要嘉獎！！
──《武林外傳》15。
1996年夏天是NBA歷史上至為忙碌的季節。邁克爾·喬丹及公牛神話般的72勝之後，
人們忙於飛人及其王儲的尋覓、組建更強的陣容挑戰霸權、簽下大筆合同。巴克利
轉去火箭，建立了超級三人組；紐約拿下了拉里·約翰遜、休斯頓等角色，打算與
公牛會戰；霍華德和莫寧各自簽下了7年一億美元的合同，鯊魚玩弄了奧蘭多人的頭
腦，偷渡到洛杉磯開始了日後的霸王之業，喬丹簽下了一年3000萬的合同，而丹尼
斯 ·羅德曼，跟風簽下了一單年薪900萬美元、令此前NBA 50年歷史上所有藍領都
難望其項背的高工資，全然無視皮彭嫉妒的眼神。
初夏時一片新人湧進NBA，在選秀大會上擺開新鮮的身軀供各隊老闆打量。某一些交
易和耳語名垂後世，影響歷史格局。費城摘下艾佛森，猛龍拿到坎比。雄鹿和狼把
各自拿到的馬布里、雷·阿倫對換了一下，黃蜂隊把13位選中的科比· 布萊恩特拿
去湖人，交換了擁有無辜眼神的大鬍子迪瓦茨。14位，國王選中斯托賈科維奇，15位，
太陽選中短髮的加拿大人納什──那時鳳凰城人並不知道，這個日後輾轉達拉斯的
傢伙會是十年後他們的MVP。
偉大的歷史時期──十年後回憶起那些年輕的面孔依然令人熱血沸騰── 當然也有
一些零碎節目，選秀大會就像早市菜場，最新鮮的菜已被挑走，但總有一些主婦為
了配菜而來挑一些邊角料。波士頓凱爾特人6號選中了“能打任何位置的”安東尼
·沃克。為了試驗這個胖子的能力，凱爾特人主教練M·L·卡爾決定在夏季聯賽試
驗多套陣容。不知道誰向他遞了耳語，然後領來了一個肌肉強健、個子不高的傢伙。
“我打中鋒。”卡爾擺了擺手，“身高不夠，先打後衛試試吧。”一周之後，這人
的名字被波士頓人從名單裡劃掉，結束了自己的龍套生涯：當時這個人的名字叫做
本·華萊士。
少年
雷吉·米勒多年以後回憶起自家後花園的遊戲活動時，委屈的說：因為與他鬥牛的
姐姐過於強悍，他只能在外圍投射，不敢欺入籃下──結果如何我們都看到了。巴
克利的故事是，為了入校隊，他每天在一米以上的橫杆前跳來跳去。同在阿拉巴馬
州，比他小11歲的本·華萊士的故事模式類似：貧窮家庭的第十個孩子，小時候打
籃球沒人給他傳，於是他便張牙舞爪，到處搶球。你知道對一千個人對籃球有一千
種看法，而本·華萊士對籃球的看法大概就此被固定了。
這種很有侵略性的運動伴隨本度過了童年，每天張牙舞爪鍛造了他的身體。到了中
學，他成了田徑、橄欖球和棒球等多項運動的好手。他的身板相當適合── 現在依
然──做一個橄欖球運動員。所以高中畢業時，奧本大學校方看法是：“我們能為
你提供一份橄欖球獎學金。但是你不能加入籃球隊。”
橄欖球員本在奧本大學呆了一年。1993年夏天，實在技癢難耐，他去了州里的一個
暑期籃球夏令營。舉辦夏令營的是NBA歷史上打架、籃板、防守和橫肉的代名詞，屈
指可數的超級藍領查爾斯·奧卡利。臭味相投，兩個天生藍領迅速的熱愛上彼此。
“天才。”奧卡利自言自語，隨即給俄亥俄州的庫亞霍加社區學院打了電話。當該
學院電話找到本，問他是否願意轉學時，本表現出了漫畫裡常見的熱血少年架勢：
“我想打籃球。”
在一個爛學校打水準一般的聯賽，本應付自如。場均24分17個籃板7次封蓋，他成了
猴子群里的山大王。大三，奧卡利繼續牽線，讓母校弗吉尼亞聯大對本伸出了手。
本開始打NCAA二級聯賽。他的身高在大學級別的聯賽里足夠支撐內線，身材則像人
猿泰山一樣壯猛。身披大學球衣的他和少年時並沒什麼兩樣，發狂似的搶球、封阻、
扣籃。低級聯賽水準參差，但他樂在其中──比起橄欖球來，他顯然找到了自己的
樂趣。
然而低級聯賽畢竟也有壞處。羅德曼在一個野雞大學裡平均25分12板的成績，也沒
為他換來一個NBA選秀順位，最後只得去看飛機場。本的故事與之類似。這就是1996年
夏天，他跑去凱爾特人甘當後衛時的背景：超級巨星們謀求的是在歷史的地位，普
通球星要求的是自己在聯盟的地位，角色球員尋找的是在隊上的準確定位，而本這
一流的球員，謀求的無非是張合同。虛報身高瞞不過教練的眼睛。在 1996年，聯防
還沒有獲得准許，NBA依然需要嚴格執行盯人防守。一個實際身高2米出頭的內線是
攻擊者愛吃的甜點。本的壯碩和怒吼顯然令人愉快，但他打後衛……凱爾特人說：
謝謝，再見。
他還是熱愛籃球，然而22歲的人必須有一份工作。那年在意大利打球的多米尼克·
威爾金斯回到了NBA，加盟馬刺隊。本想到了去意大利，然而歐洲人並不喜歡2米左
右身高、不會投籃的內線。他成了一個NBA邊緣分子，和許多其他球員一樣，打工吃
飯，隨時等待著有一天醒來時枕邊會有份合同。就像好萊塢片場外逡巡的、隨時願
意進去赴湯蹈火做替身的群眾演員。
那一年夏天華盛頓子彈隊失去了拉希德·華萊士── 這個一年級小子在韋伯只出戰
15場的情況下，與霍華德並肩作戰，差點讓首都人民看到季後賽的風景。然而季末
時，因為騷擾前女友，首都警察和他交流了一次。子彈隊認為他們需要換掉這個容
易惹麻煩的年輕人──因為韋伯、霍華德已經齊全，他們不需要才華橫溢的全面前
鋒了。但231公分高的中鋒穆雷桑依然嫌軟，他們需要一個保護禁區、勇於犯規、關
鍵時刻做炮灰的傢伙。走了拉希德·華萊士？那麼找一個新的華萊士好了……秋季
某個凌晨，本被電話吵醒。一個聲音告訴他儘快去首都，那兒已經為他準備好了合
同，準備好了球衣──雖然僅僅是一個季前訓練營。
他立刻去了，趕到球館，脫了外套便開始在地板上飛奔。雷格勒、韋伯、霍華德們
為這個小子的勤奮驚訝，但看到他不堪入目的投射後，只好彼此望着，搖頭嘆氣。
他對教練說他有206公分，教練假裝相信了──在NBA虛報身高不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何況他粗壯的胳膊和雄厚的身板完全可以彌補這點。訓練營結束後，他拿到了合同，
就這樣接過了另一個華萊士的班。
我們也許該回憶起一個人。本來到子彈隊的28年前，1968年，子彈隊選中了一個標
著201公分身高的中鋒。這個傢伙在他的職業生涯第一年，平均得到 13.8分，抓到
18.2個籃板。他在低位和那些高他一頭的傢伙拼鬥，寸土必爭，讓子彈隊從前一年
的36勝變成了57勝。NBA被感動了，給了他最佳新人獎──以及MVP。歷史上，處子
賽季便拿到MVP的除了他外，只有1960年的威爾特·張伯倫。而這個傢伙在退役後才
說，“其實我的身材……加上我的頭髮，大概才198公分吧。”
這個叫做威斯·昂塞德的人在1997年2月參加了NBA歷史50大巨星的活動，作為子彈
隊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本沒資格去全明星現場。事實上，新秀季他沒把子彈隊帶
到不朽的高度。他打了34場，合計拿到的分數還不及喬丹一場比賽拿的多。但他的
強壯和粗硬還是為子彈隊做出了良好的補充。證據就是，他在下一年繼續為子彈隊
打球。
1996-97季他開始先發。全季的67場比賽他先發了16次。因為他的存在，奧尼爾不再
成為唯一的笑料……在本的頭兩個賽季，他罰了118個球，進了41個。然而在他的第
二年，人們就開始不怎麼笑得出了。他熱情的犯規、爆跳、搶前場籃板，在17分鐘
時間裡有超過1個蓋帽和接近1個搶斷。他幾乎不笑，對手望着他時，他就揮舞起胳
膊，像驅趕飛鳥一樣呼呼生風。蓋一個帽，他就張開嘴怒吼。他知道嚇唬對手的方
法，知道如何讓對方害怕。這些是查爾斯·奧卡利在夏季教給他的不傳之秘，曾經
令許多NBA球員恨得咬碎牙齒的伎倆。
1998 年的下半年是一個偉大的轉折。喬丹退役，工會向聯盟發難。資本家和工頭吵
得不亦樂乎。有積極訓練的，如格蘭特·希爾；有胡吃海塞的，如肖恩 ·坎普；有
厲兵秣馬的，如馬刺隊；有到處求薪的，如斯科特·皮彭。而本 ·華萊士一如即往
的鍛煉身體，在舉重房終日奮戰。克里斯·韋伯轉會去了國王，他知道他的機會到
了。底層出身的球員了解機會的可貴。對沒有天才的他們而言，拼命是唯一的出路。
他果然就找到了機會，縮水賽季的50場常規賽，他打了46場。平均27分鐘，得到6分
8個籃板──以及漂亮的2蓋帽1搶斷。雖然罰球依然只有36%命中率，他卻開始樹立
起了風格。他不再只是每場比賽打一節的板凳球員。他在許多場合下是首發，許多
場合下是對方教練必須看兩眼，皺起眉頭仔細應對的因素──奇才依然不強大，但
那有什麼關係？他還沒有到必須考慮以自己的能力來影響球隊的時刻。他貪婪的抓
下每個籃板、飛身蓋帽：統計表上的數據和他的合同、薪水是掛鈎的，他了解這點。
功成
1999年夏天他去了魔術隊。奧蘭多人滿意的看到了鯊魚之後，他們又一次有了粗壯
的內線。和奧特洛一起，本擔當了清道夫的角色，把魔術隊的禁區打掃得乾乾淨淨。
81場首發，他是魔術的王牌內線了。當時還不像如今這麼被萬人痛恨其弱智的道格
·里弗斯說：“他是內線球員里的傑森·基德啊。”
然而這位“內線傑森·基德”在2000年夏天被打包，派發去了底特律。奧蘭多人空
出了大筆金額，打算同時轉入蒂姆·鄧肯──未能成行──格蘭特·希爾和麥蒂。
本是用來交換希爾的籌碼。奧蘭多人顯然沒有注意到當年夏天的一個巨大事件，直
接影響到了NBA未來的趨勢：2000年夏天，湖人隊取下總冠軍。奧尼爾在總決賽前兩
場都拿到40分20個籃板以上的成績。在這個中鋒霸王統治世界的時刻，大衛·斯特
恩大手一揮：從2000-01季開始，NBA允許聯防。
夏天在皮特·紐維爾長人訓練營揮汗如雨的本也許不知道改變自己命運的時刻已經
到來。奧尼爾的偉大反而使其他中鋒的作用受到了影響。聯防的實行使得中鋒在一
對一內線單打時受到了莫大拘束，而協防能力突出的球員勢必如魚得水。實際身高
201、虛報206的本，從來不是──現在也不是──一個優秀的一對一防守者。但他
的蓋帽、協防、籃板球能力卻是天分所在。當聯防對內線單打加以限制時，全聯盟
開始鼓勵外圍選手的個人攻擊。而阻截外圍切入者的投射，恰好是本的拿手好戲。
在活塞的第一年，本·華萊士打了80場比賽，場場首發。平均6分13 個籃板，2.3個
蓋帽。全季抓下聯盟最多的1052個籃板，包括749個防守籃板……他的激情沒有隨賽
季時間的流逝而消退，賽季結束前三天，他還在多倫多拿下了28個籃板。底特律人
驚訝極了，他們曾經看到過蘭比爾的狠辣手肘、薩利的兇惡蓋帽和羅德曼的瘋狂籃
板，如今這一切在這個粗壯的大個身上合一了。不僅如此，他還有主教練喬· 杜馬
斯的拼鬥精神。沒有進攻？沒關係。這是外圍攻擊手進攻的年份──在聯防實行的
當季，科比第一次和鯊魚就投籃出手數字爭吵，而艾佛森作為得分王拿到了 MVP─
─ 1996年的人們各得其所，找到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命定點。
之後的三年枯燥無味──至少對於觀眾來說是如此。底特律活塞隊找到了 80年代壞
孩子的精神，鋼筋水泥一般鑄起了他們的牆壁。歡迎來到奧本山宮，人們嘶聲吶喊，
對你的每次進球咆哮不已。藍領工人穿着藍領球衣，織起了底特律商標字號的蜘蛛
網。最中間的那個是3號，本·華萊士。
1996年入行的兩個3號在2001-02季達成了奇妙的極致。狀元3號得分王，不入流的3號
成了最佳防守球員──以及籃板王──以及蓋帽王。歷史上達到過同年度雙王的人
是誰呢？記錄湮滅的60年代不必提起了，NBA歷史冊說：賈巴爾、比爾·沃頓和奧拉
朱旺。
事隔6年，那個渴望一份合同的傢伙，終於登上了NBA的某一個顛峰──雖然不是最
高的那個。他有資格回過頭去，看一眼丹尼斯·羅德曼，看一眼威斯 ·昂塞德。
他成功的讓底特律活塞成為NBA最讓人討厭的球隊之一。球迷並不愛他們，因為他們
枯燥強悍，屢屢把擁有絢麗進攻技巧的天才擊敗。2003年夏天，他又是籃板王。NBA第
一防守陣容，以及第二個最佳防守球員獎項。他甚至在2002年11月20日打了個三雙
──12分，19個籃板，10次火辣辣的封蓋。2004 年時，籃板跌到了第三，蓋帽到了
第二，搶斷卻升到NBA第7，並列於那些小個子神偷們……這一年，他沒拿到最佳防
守球員：阿泰斯特接過了這個獎盃。但命運給了本更多的東西。
2004年2月，輾轉波特蘭、老鷹的拉希德·華萊士來了。這兩個在華盛頓子彈隊先後
效力的同姓之人，命運使然一樣在底特律會齊。全世界都在懷疑拉里 ·布朗是否能
夠解決好這支隊伍。拉希德對一支球隊的破壞力和建設力同樣巨大。而本？他是否
會介意身邊多一個同姓的隊友？
似乎這是拉里·布朗的慣用模式：一個古樸穩定的後衛（比如斯諾和比盧普斯），
一個高大擁有防守力的小前鋒（喬治·林奇和普林斯），高大、投射精準，一對一
防守優秀的大前鋒（科爾曼和拉希德），一個內線協防天王（本和穆托姆博）。2004年
的活塞複製了2001年的體系。本不擅長的一對一單防任務交給了拉希德，活塞唯一
的短板被補上了。
於是完整的活塞帶著巨大得令人不快的噪音逼近了總決賽。他們像老式機械的絞肉
機，執行著拉里·布朗那古板而富有效率的戰術。在相對羸弱的東區出頭不算出奇，
但在總決賽遇到F4聚首的湖人隊，仿佛大衛遇到了歌利亞巨人。拉里 ·布朗是否想
到了2001年？那時執掌費城的他，擁有穆托姆博和艾佛森，卻被湖人鐵蹄輕鬆碾過。
這一次，命運倒轉了。第一場，活塞87比75獲勝。湖人除了OK組合，沒人拿到10分
以上。第三場，OK組合合計25分，湖人68比88敗北。第四場，活塞88比80。最後一
戰，底特律人沒讓比賽回到洛杉磯。本拿到18分22個籃板，100比87解決了湖人。總
冠軍。
幾乎很少人能料到，是不是？
集體主義、防守至上、意志堅韌……這些事後諸葛亮的形容詞，還是無法完全使人
平息對2004年總冠軍的詫異。總決賽MVP是比盧普斯，而舉起冠軍獎盃、任隊友噴灑
香檳的是年滿30歲的本。人們都知道他是這支隊伍的脊梁，但作為一支團隊至上的
學院派籃球隊範本，他們不應該有過於突出的領袖。本即活塞？至少冠軍在手時，
他還沒有如此的表現欲。
一如1989年，活塞隊史上第一次總冠軍一樣：總決賽MVP不是領袖托馬斯，而是喬·
杜馬斯。
他還是很在意自己的存在感的。2004-05，他的出手和罰球都更多了，甚至全季試了
9次三分球。在不同的場合，他捶打胸脯，像一個勝利者一樣怒吼，恐嚇對手之餘，
也在展示他的存在。他差點得到場均10分──賽季末是9.7分。他參與了奧本山宮事
件，阿泰斯特被停整季之餘，他也牽連被停了幾場。曾經將他扶上最佳教練寶座的
卡萊斯利當時坐在他面前。沒有了阿泰，他沒有了對手。2005年，四年內第三個NBA最
佳防守球員。雖然許多人認為名不副實，他還是樂滋滋的拿下了。
東部依然積弱，但是活塞已經有了對手。2004年夏天，本嘗到了苦果。當初NBA實行
聯防使他得意，而2004年夏天開始的，對外圍球員的保護使拉里·布朗及活塞隊都
極不舒服。依靠著這一規則，外圍突破手如韋德、吉諾比利們搖身成為進攻端的解
剖刀。韋德和鯊魚並肩把熱隊帶到了東部決賽。雖然本已經可以把年邁的鯊魚推出
三秒區，但對上速度如神的韋德，他只能乾瞪眼。幸而韋德在系列賽尾聲時的受傷，
活塞得以連續第二年打進總決賽──對手是聖安東尼奧馬刺隊。
2005年的總決賽，奧本山宮的開光大典，是本手持一柄大錘，猛的一揮擊碎了一面
破碎的牆壁，球迷發出了充滿快感的尖叫。這是底特律，粗暴，兇狠，穩定，桀驁，
團結。高貴傲慢的英國人最終是被這樣的一群人趕出美國大陸。天之驕子的喬丹曾
經被這樣一群人無理的壓制。叢林野生動物一般死不悔改的生命力。工業時代的嘈
雜聲，鋼鐵相擊的挫擊。能把上帝推入人間的撒旦。肌肉虬結不可摧毀的藍領。本
站在了鄧肯的對面。兩個走在相反極端的人：前者選秀無著，藍領出身，歷經坎坷
之後以一身鋼筋鐵骨拿下了聲望。後者大器早成，天生註定的狀元命，入行伊始就
是聯盟頂級內線，第二年就拿到總冠軍，始終令馬刺保持在強隊的地域。前者要衛
冕，使活塞建立東部霸權。後者要拿下7年內第三冠，建立湖人之外的馬刺新王朝。
然而，托新規則的福，搶戲的是阿根廷人，銀蛇吉諾比利。
吉諾比利不可思議的表現使馬刺2比0領先後，本做了他該做的事。帶領活塞扳平比
分，與拉希德一起死死鉗制鄧肯，並且差點──若非霍利鬼神附體的三分球─ ─贏
下天王山之戰。在2比3落後時，活塞在聖安東尼奧贏了第六場，延遲了馬刺的慶典
儀式。總決賽第七場，1994年以來首次。這一次，本沒法做什麼了。鄧肯在第三節
即使投失依然堅決的進攻，以及馬刺的外圍三分，使活塞陷落。
而拉里·布朗，就此離開了活塞。
轉走
菲利普 桑德斯不同於保守刻板的拉里 布朗。接掌活塞後，偏愛進攻的他讓活塞在
2005-06季拿下了隊史最高的63勝。歌舞昇平之餘，沒人注意到本已經32歲，而活塞
的籃板球列聯盟第20位……東部決賽，他們被熱隊乾脆利落的削掉了。事隔一年，
他們依然對付不了韋德。
接下來，就是本和活塞的拉鋸。失去了2003年榜眼米利西奇後，活塞不想丟掉本，
可是他們給出的5200萬美元合同，明顯不如公牛的6000萬有吸引力── 許多時候不
是錢的事。本是個相當節約的傢伙。他需要的是一種承認，一如多年前他渴望一份
合同一樣。他需要人們用某種證據來告訴他：你是重要的。
2004 年5月時他說過他熱愛進攻，人們當作了玩笑；然而，當2006年夏，他與活塞
談及戰術時，人們才明白他多麼渴望進攻。桑德斯把他放在板凳上時，他的憤怒顯
而易見。“我不喜歡桑德斯處理問題的方式。”他說。但實際上，他在意的是能否
獲得球。一如阿泰斯特離開步行者時說的話一樣。“我需要球權。”就像小時候一
樣，他渴望人們給他傳球。公牛給出的6000萬是一種象徵：我們承認你是偉大的球
員，沒錯。這是一種尊重。大本向底特律揮了揮手。32歲了，他卻去到了底特律人
最痛恨的城市，開始了他的新曆程。
就像羅德曼先穿底特律的10號，後穿公牛的91號一樣，本的到來曾經使芝加哥人快
樂。公牛在比賽中總能打出行雲流水的配合──但局限在三秒區以外。如果按照手
球規則，即離籃筐若干米遠為非許可進入區，那麼公牛本季就可以爭奪聯盟總冠軍
──他們有大群年輕精幹的小個子和搖擺人，有足夠的技巧、分配球意識、戰術熟
練度。只不過，他們必須時常祈禱自己的投射保持準度，否則，即使遇到如金州勇
士的弗伊勒這樣的球員，他們的內線都會頻繁告急。新選來的泰勒斯 托馬斯像櫻木
花道一樣打球，但他太瘦，而且直愣愣的說他想打小前鋒──那裡已經有鄧和諾希
奧尼。即便大本已經年滿32歲，即便他防不住鄧肯、鯊魚或者姚明，但這樣的低位
怪物聯盟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可以跟住任何一個切入者，送出大帽。他可以為隊友
提供堅強而準時的掩護，為隊友找到投射機會。他可以在某些地方作為球的中轉站，
而且搶前場籃板補扣。
耳機與頭帶
然後我們看到了 2006-07季的公牛……一群2003年前後選秀、球齡不過三四年的年
輕人，和本、PJ布朗這兩個老頭子組成的內線，與聯盟諸強搏殺……芝加哥公牛在
2006-07揭幕戰戰中108比66狂勝了邁阿密熱隊，本5分11個籃板1個蓋帽，而且讓鯊
魚找不到本。但次日，芝加哥人夢想的比爾 拉塞爾式壯舉消失了：在年輕的德懷特
霍華德面前，本被打得體無完膚。28分鐘，4分5個籃板。他被霍華德並不出眾的技
術轉身晃過，聽任年輕的野獸在頭頂爆扣不已：霍華德 12投9中，27分11個籃板。
2006年11月，本 華萊士讓寒冷的芝加哥雪上加霜。放棄年輕的錢德勒和庫里獲取的
就是這麼一位活寶麼？公牛的內線出名的塌陷，而本拿著1600萬工資，甚至不是公
牛隊最好的內線對位防守者──對方重點人物常是比本更老的PJ布朗去應對。本依
然可以在某些場合拿下大量籃板，但已經不再穩定。前一天拿到18個，後一天也許
就只有5個。於是公牛在11月中經歷了6連敗。本很積極的參與進攻──在公牛，斯
基爾斯比桑德斯更照顧他的情緒，讓他有爆扣和衝擊籃筐的機會。可是他永遠不會
準的罰球和冒失的進攻讓他搶下的那些籃板價值打折。然後就是11月底，6連敗終於
結束時，本卻闖禍了。
2003年，公牛如今的隊長辛里奇入隊那年，斯基爾斯便規定過：隊員絕對不允許戴
頭箍。言出即行，這是駕馭年輕隊員的必要手法。而在2006年11月25日的麥迪遜花
園，斯基爾斯卻看到本頭戴紅箍站在了中圈。前一天晚上，本剛在費城被海地人達
倫波特羞辱過──20分鐘，0分， 0籃板。
斯基爾斯皺起了眉，開場不到2分鐘便宣布換人，讓一年掙1600萬的王牌坐上了板凳。
公牛的三位助教圍在本的板凳旁，費盡口舌向本解釋著隊規。第一節只餘2分鐘時，
本把頭箍摘了下來。斯基爾斯點頭讓他上場。然而下半場，本又把頭箍戴回了額前
──又一次被換下。這場比賽，他打了29分鐘，5 分7個籃板。
作為隊長，辛里奇顯然試圖解釋或者掩蓋些什麼。“教練希望我們團結一致。本，
他的求勝欲望和我們一樣強烈。他還贏過總決賽……”
兩天后，公牛主場做掉了紐約。本沒戴頭帶，但這次惹禍的是他的嘴。“我不能試
圖把自己凌駕於球隊或其他人之上，我是個男人，我有勇氣接受懲罰。但是，要我
說‘對不起’？不，我從來都不會說那個詞。”32歲的人總是比較要面子。
變本加厲的是一些新要求：“我希望管理層看看這支球隊，我們有很棒的球員，頭
箍又不會影響我們打球！”
三天之後，公牛去到俄克拉荷馬與黃蜂交戰。本對上了公牛為得到他而失去的泰森
錢德勒。結果是什麼？本全場33分鐘抓了4個籃板，犯規5次。錢德勒17個籃板。最
倒霉的是，本又被罰款了：這次的理由是在更衣室里戴耳機聽音樂時，使用的音量
過大。
“當我的耳機里傳出歌聲，我就身處自己的世界之中了，”本說。“沒人能跟你閒
聊，也沒人能知道你到底在聽什麼。”
因為一些細節和球隊吵架，這對巨星而言是小事。相比科比與鯊魚的內訌，本與斯
基爾斯的爭執無非是小場面。但是翻回1996年的秋天，那個到處找合同的本是否會
因為一副耳機或者一根頭帶和教練吵架？在底特律的初期，在華盛頓的掙扎時刻，
本會對記者如此傲兀的說話麼？
2006 年11月的本 華萊士不值得他所得到的那份合同：這是風城媒體的共識。他的
大量弱點在離開了活塞的體系之後暴露無遺。他的身高偏矮；他的一對一防守不強；
他體能已經從顛峰期下降，在比賽後半段時會無法壓倒年輕的肌肉怪獸們。他渴望
獲得進攻權──這是他和桑德斯最大的分歧──不希望作為永遠的配角。當這一切
對公牛產生負面影響時，他和公牛的體系格格不入。而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埋頭
苦跑、珍惜每一個籃板球機會的本 華萊士了：他是一年掙1600萬的巨星。
他也許並不是那麼需要公牛比活塞報價時多給的800萬──畢竟要付出離開底特律的
代價。他也許並不是那麼需要那根頭箍──沒有頭箍他也可以打球。他甚至不需要
戴著耳機用大音量聽音樂。32歲，將滿33歲的本 華萊士所需要的是尊重。他希望看
到一支球隊用高額的薪金和滿足他的投射欲望來表達的尊重，希望看到教練對他的
遷就、隊友對他的包容和尊崇來表達的尊重。在底特律，總決賽MVP是比盧普斯，得
分出風頭的是漢密爾頓，媒體的寵兒是拉希德。而來到芝加哥，他可以讓人們明白
他對活塞不可或缺，而且他是這裡唯一的冠軍級球員。
所以在不順遂時，他需要和斯基爾斯吵架。他在11月場均得到5分9個籃板，失去了
拉希德的掩護，失去了活塞為他量身定做的體系，他的優點和缺點徹底暴露了。在
公牛，他必須為別人服務──而這恰好是他不再願意做的。1600萬年薪的藍領？不，
他要證明他是偉大的球員。
上升
然而在與斯基爾斯的鐵腕扛了兩下之後，本變回了一個藍領球員。雙方都聰明的讓
步。斯基爾斯不再要求本去防守對方的尖兵──PJ布朗和諾希奧尼接過了這些任務
──而本，只需要安心搶籃板和蓋帽。他甚至為本設定了一些戰術──在12月的許
多場比賽，本在開場一度成為公牛的內線進攻核心，有機會爆扣之後怒吼一番，揚
起沒戴頭箍的腦袋。這對公牛而言未嘗不是好事。11月的6連敗在此後再未出現。對
費城20分鐘內一板不得的怪事也沒再出現在本身上。12月8日開始的一周內，本連續
6場平均搶17個籃板，公牛5勝1負。2007年2月，14戰中他有9戰籃板兩位數。3月，
14戰10次兩位數籃板。
在2月，人們還在談論用本做籌碼去交換加索爾的勾當，這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對他
的失望。但在全明星賽後，這樣的話越來越少了。本開始越來越多的策應。在12月
他甚至連續三場合計得到組織後衛級別的21次助攻。快攻、補扣、接球之後得分。
他和斯基爾斯無聲無息的互相妥協為公牛謀得了一些新意。在3月29日，他讓公牛83比
81險勝活塞──他全場6分19個籃板。出手9次只中3個，但沒關係。這是對那些辜
負他的人的完美報復。
邁進4月之後，縱然人們還在誇讚從公牛離去的錢德勒正在黃蜂爭奪籃板王、庫里正
在場均得到近20分，但已經沒必要再對大本說三道四了。賽季將終時，公牛從3月起
19戰14勝，儼然將以東部次席終結賽季──相對於去年41勝的隊伍而言，成績總是
比數據重要。本沒有成為救世主比爾 拉塞爾，但公牛比ESPN專家們預測的東部第四
更前了一步：他們的勝率在東部前二。而且以他們的態勢，季後賽完全可能擊敗活
塞、熱和騎士，進入總決賽。
本 華萊士在年滿33歲時，已經不可能再成為年度最佳防守球員。在一支並非為他建
立體系的球隊裡，他的優點不足以彌補他的弱點。他依然不是一個好的一對一防守
者。如果沒有2000年實行的聯防規則，也許他終究不會三度成為NBA賽季最佳防守球
員。他的身高和進攻能力是他的致命傷。他的性格像是雙刃劍──恐嚇對手、揚起
球隊氣勢的同時，也在與教練針鋒相對。
他也許是1996年最被人遺忘的一個──相比艾佛森、科比、納什、阿倫──誰都不
會介紹說他也是黃金一代之一。在命運的交接點的某些時刻，他的全盛期趕上了一
個防守為上的時代，於是獲得了歷史上最頂級防守球員的榮耀。對他而言，命運的
確不能說薄，但同樣不能說寬厚。他所得到的一切，畢竟是靠那雙骨節粗大的手攫
取來的。追根溯源，他無非是阿拉巴馬州的一個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渴望得到
傳球，以及尊重。如果你不給，那他就自己去拼命搶來。從草根出身、輾轉四方、
積極苦練，一直到轉投公牛後那迥異於往日的“耍大牌”：他無非在做著同樣的努
力，希望所有人能夠對他的成就予以尊重，用薪水、戰術地位以及一定程度的縱容。
“Rebounding isn't about the size of your body, it's about the size of your
heart。”
搶籃板不取決於身體，而取決於你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