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一代棋王Bobby Fis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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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對我來講最重要的新聞是國際象棋一代棋王Bobby Fischer去世，享年64歲。在懷念他之前先簡單回顧一下自己的業餘下棋史：

* 小學四年級左右開始下中國象棋，但一直只有實戰而從沒機會接觸棋譜類書籍。到初一時參加校內的一次業餘比賽，第二輪就被淘汰。從此對中國象棋的熱情減退。

* 初二時從上海轉學到杭州二中，當年暑假就獲得了去北京參加"十六城市中學生語文邀請賽"的機會。在參賽期間住在北京八中的宿舍，首次從幾名武漢來的參賽選手那裡了解了國際象棋。幾天下來就學會並打敗了教我的那位武漢學生。回到杭州後一直沒時間發展這一新學的棋類，直到高一才開始業餘系統研究國際象棋，記得當時還買了幾本入門書籍，學會了自己打譜。

* 但高二時聶衛平在中日圍棋擂台賽上的成功掀起了圍棋熱，兄弟很快將興趣從國際象棋轉向圍棋。從那年開始直到在復旦的頭兩年，基本上只下圍棋而忘記了國際象棋。但是大三時謝軍意外奪得中國歷史上首個世界冠軍，令人無比鼓舞。而我那時的圍棋水平也開始拉平台而進步緩慢，於是又開始主攻國際象棋。

* 這次對國際象棋的熱情非常持久，一直堅持到大學畢業後等待出國的那兩年。說來有趣，大學剛畢業時認識的一位棋友某天來找我下棋，切磋完後告訴我他要去考業餘導遊。於是兄弟跟他前往湊熱鬧，結果我們都通過了初試，但他後來沒有興趣準備後來耗時幾個月的全國導遊證統考筆試。兄弟後來一年半左右的業餘導遊生涯是人生中非常值得回味的一段插曲，實在要感謝這位棋友。

大概在我出國前半年左右，這位棋友打電話告知我們一直無緣拜讀的Bobby Fischer曠世名著《難忘的六十局》已由上海遠東出版社首發中文版。我當時真的是相當興奮，在那一段將國際象棋作為最大業餘愛好的歲月里，我對國際象棋史上的每一位世界冠軍的故事都相當了解，其中最令我佩服的就是Bobby Fischer。此人特立獨行的孤僻性格無法掩蓋他在棋盤上的天才，無法讀到他的名著一直是我的遺憾。得到好消息後我立馬騎車去了遠東書店，終於看到了這本由林峰編譯的《棋壇怪傑六十局》，還是當時國內罕見的硬皮精裝版。16.50元的價格在當時中國的書市上應該是比較特別的，但我連想都沒想就買了下來。

臨出國前的那幾個月在單位里基本清閒，業餘時間多了不少，這本《棋壇怪傑六十局》幾乎成了我的"聖經"。我對書中的很多棋局都仔細研究拆解，不斷用鉛筆補加我發現的變化，有時還能糾正林峰在翻譯時偶爾出現的小錯誤。例如第3局的標題"抱熊"明顯是英語單詞"Bear Hug"的誤譯，應該譯成"熊抱"。此局弈於1958年，Fischer的對手是俄羅斯前世界冠軍Petrosian，這個標題起得很傳神。《英漢大詞典》還給了一個有趣的例句：

greet somebody with a vintage Russian bear-hug

我當時雖然研讀《棋壇怪傑六十局》頗有心得體會，但由於主要精力還是準備出國後可能有用的生物學專業知識，並沒有時間去找棋友通過實戰檢驗自己的棋力是否真有顯著突破。這個檢驗要等到我出國三年之後，那時網絡國際象棋剛剛興起，兄弟在實驗間歇經常跑到公共機房的Power Mac上與世界各地的不知名棋友"廝殺"。那時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棋力的飛躍性質變，而且我下棋的速度也不斷加快，這種取得突破的美好感覺一度讓我染上棋癮，甚至影響到主業---實驗研究和畢業論文。

幸運的是，我的網絡國際象棋等級分很快進入平台期，自我感覺棋力增長越來越慢。於是痛下決心專心做實驗和擠時間去上計算機課程（當時已經立志畢業後要去製藥界從事計算生物學研究），通過忙碌逐漸戒掉了可怕的棋癮，課題研究也回到了正軌。如今回頭想來都有些後怕，我性格中的爭強好勝居然一度被網絡國際象棋利用而將自己引入歧途。又想到幸虧當時迷的只是國際象棋而不是電腦遊戲（大概是老天爺保佑，我對幾乎所有電腦遊戲都排斥，玩過的遊戲有且僅有一個---任何版本的Windows上都有的免費遊戲"挖地雷"），否則能否戒掉癮頭都很難說。由此看來，自律性遠不如我們七十年代生人的那些"80後"沉迷於各種電腦遊戲也就不奇怪了，這也已經成為當代青少年教育的重要挑戰。

回到正題，Bobby Fischer的天才在《難忘的六十局》一書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這對我而言實在是難得的一套"智力滿漢全席"，百吃不厭。我最欣賞的棋手主要有三位，出國之前的排序是(1)Bobby Fischer, (2)Garry Kasparov, (3)Alexander Alekhine。後來隨着對Kasparov的棋了解增多，以及他在棋壇稱霸的時間不斷延長，他和Fischer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經逐漸不相上下了。但我還是不能說Kasparov的歷史地位超過了Fischer。如果不是因為Fischer的性格中嚴重的"自閉症"，他就不會在年僅32歲時放棄衛冕而將自己放逐出棋界，這實在是國際象棋這門藝術的巨大損失。

《棋壇怪傑六十局》這本書實在讓我難忘，它一直在我的書架上占有醒目的位置。甚至在我戒棋多年之後的2002年，在寫一篇與卡拉OK有關的隨筆時居然很自然地想起了書中第11局的標題，在此不妨將有關的一段文字貼在本文的最後來緬懷這位英年早逝的曠世棋王：

"可惜這一絕妙構思就像國際象棋一代棋王Bobby Fischer的曠世名著《難忘的六十局》中第11局的標題一樣，成了"沒有聽到的旋律"！(我沒查過英文原版，猜想原文應該是"Unsung Melody"，與英文中的另一成語"Unsung Hero"(無名英雄)用法類似。) 精妙的棋步往往只是在優美的評註裡才會出現，因為對方已預先知道這些並以適當的應對方式不讓它們在棋盤上走出來，也就類似風清揚一再對令狐沖強調的"料敵機先"，破壞對方的意圖常比實施己方的意圖更重要。"

【注】這段引文寫於2002年，那時還沒有Google Books這一搜書工具。我當時直覺是"沒有聽到"的英文原文不該是平凡的"unheard"，而大膽猜測了"unsung"。今天寫完紀念Fischer的文字後搜索了一下，發現原文居然就是平凡的"Unheard melodies"，看來統計學般的倒推(statistical inference)永遠不敵概率論般的正推(probabilistic derivation)，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