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家的梔子花開了,她拍了兩張照片發在微信群里。古人詠梔子花的詩詞裡不乏佳作,能讓人記住的卻不多,我能記住的只有這一句:
婦姑相喚浴蠶去,閒看中庭梔子花。其它的花,例如牡丹,梅花,荷花,甚至我從未見過的丁香,一提起它們就能朗朗上口背出無數名篇佳句。古人今人畫牡丹,畫荷,畫梅,卻極少有大師畫梔子。是的,它是如此平俗大眾,茁壯地生長在溝隴,田邊和樸素的農家小院,多為野生和半野生狀態,不需精心打理就能枝繁葉茂,開出潔白馥郁的花朵。只有在花開的時候,它的冰雪形質,嬌香花魂才引得騷人墨客駐足,不遺餘力長篇歌詠。小時候,外婆家門前的小土坡上也有一顆梔子花,長在流經小土坡的溝渠旁邊。儘管外婆家的廚房是開放式的,看得見土坡上的一切,我們天天在廚房裡吃飯,幾乎也沒有注意到這棵梔子花。直到有一天,媽媽去溝渠邊清理用竹片做的引水管,才被濃郁的奇香吸引,發現梔子花竟然默默地開放了。那時福建山區沒有自來水,山民們想出了極其聰明的引水辦法。他們將福建山區常見的竹子整株砍下,去掉枝葉,只留筆直中空的樹幹。再將樹幹從中劈開,一節節順着山道連接起來,就可以從山頂將雨水引進梯田和家家戶戶的廚房。梔子花就在這樣的粗放的環境下,無人理會,恣意生長,待滿樹的清芬四溢開來,人們才驚覺它的存在。媽媽試着剪下幾個花枝插進花瓶,但很快發現花瓣和枝葉上爬了幾十隻小小的螞蟻,它們是從花下的泥土裡偷偷鑽進花骨朵里采汲花蜜的。野生的梔子花是無法放進家裡擺上檯面嬌養的,它若在室內盛開,蟻蟲自來。我們放棄了,只選擇在夏天的傍晚,在白天的炎熱慢慢褪去夜風緩緩襲來的時候,到土坡邊的溝隴走走,俯身聞聞梔子花沁人心脾的幽香。梔子花不是刻意屬於某個人的,它的皎潔芳菲屬於大眾。工作後幾乎每個月都去泉州出差,泉州的很多地方都被開發成工業區了,工廠林立,只有開到南安的那段山路,還可以見到綠意蔥蔥的農田,紅色的土地以及枝蔓盤結交錯的灌木林。旅行途中,我總是微微打開車窗,希望窗外清涼的風能趕走懨懨的睡意。偶爾在灌木叢中閃過零零星星的梔子花的潔白花瓣,雖然車窗只是開了一條小縫,我還是吮吸到了清甜的花香,精神也為之一振,長途跋涉的疲憊一掃而光。梔子花屬於多愁善感的離人,也屬於為生存汲汲營營的過客。去泉州多了,驚嘆於閩南女子的刻苦耐勞和堅忍。我親眼見到幾個面龐黝黑身材瘦小的惠安女子,用木棍繩索繫緊一塊碩大的花崗岩原石,用肩膀扛着往前走,干着男人都覺得吃力的體力活。晉江和石獅的女人,除了包攬全部家務,還在自家辦的小型企業里管理生產
,出貨和財務,滿面的塵土風霜。而我們的攝影家和影視作品,往往把鏡頭對準了她們美麗的頭巾和齊腰的短衣。她們奇異的婚嫁風俗,也成了影視作品爭相展現的噱頭。真正寫出閩南女人樸實平淡溫馨的外表下的那份恆久堅持美麗醇厚的生命本質的好作品,幾乎寥寥無幾。從這個角度說,閩南女人就是梔子花,清秀雋永,質樸中又充滿靈氣。看似不經意的綻放,卻是經歷了長久的堅持和耕耘。我愛梔子花般的女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