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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牧:六年,從零英語到澳洲醫牌
送交者: 蘇牧 2015年06月29日17:19:17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六年,從零英語到澳洲醫牌

——我和她這二十年的流金歲月


    謹以此文,獻給我摯愛的母親和妻子






寫在前面




這是一杯咖啡後的續集。

那天午後,我和妻子坐在街角的咖啡桌旁。我如常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妻子要了一杯熱巧克力咖啡,我再加了一個冰激凌蛋糕。五月底的澳洲,有點兒冷,但街上依然是遊人如織。望着街頭巷尾,或坐或立,三五成群淺笑輕語,又高談闊論的一張張面孔,心裡有了一種溫暖的感覺。

桌邊不斷有人經過。輕衫長裙,單衣薄褲,一陣陣香水味揉着一串串細碎笑聲,不時飄過桌面。街上時有小車穿過,人群就在街邊等。這時,總會有一兩對年輕的面孔,明眸一視,相笑點吻,或相擁入懷,渾然忘卻其他。妻子微笑着說,你看,年輕真好!

兩人無話。隔了一陣兒,妻子凝望着遠處的角樓又說,一晃,我們就出來二十年了。

是啊!二十年了。我搭了一下妻子的小手。

茶勺輕拌,我倆相視一笑。妻子說,你還記得在北京那次吃凍梨嗎?你想緩又等不急,想吃又咬不動,只好拿牙尖一點一點兒往下撕,凍得嘴角一咬一歪歪,呲牙咧嘴。我說,怎能不記得?。我說,我還能感覺得到,雍和宮裡的冷風在地上打着轉,往我褲腿里鑽。

我倆聊了許多。往事如一段段長鏡頭,被慢慢扯近了。妻子說,我們那時多年輕啊!天不怕,地不怕,誰會想到我們去考牌?我們自己也沒有想到。可能,一切都在冥冥之中。

的確,考醫牌是我倆這二十年中頗重的一筆。一撇一捺,都不容易。紙墨易干,但那些曾經深淺不一的的呼吸聲卻力透紙背,散落在日子裡。

當然,日子裡還有其他的,很多。

妻子說,你應該把這二十年的經歷寫下來。等咱倆走不動了,慢慢坐下來看。也算我們曾經年輕過。

從那個晚上起,我每隔幾天花上三兩個小時寫上幾筆。有時,半夜醒來又再敲下幾個字,粗頭蓬面,力求真切,遂成了數篇,勾勒了這些年大約的來龍去脈。講了考牌,也說了其他。

前兩天,我開始覺得應該有一個序。畢竟,有了一點兒書的模樣,但我又不知從何說起。

今夜,我躺在書房的沙發上,蓋着毯子,覺得一陣燥熱。我把妻子請到書房。我說,我想去喝一杯咖啡,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就一個人去。她看了我一眼。

車出了小道。妻子含笑說,真像人家說的,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我無言。她繼續說,你喜歡上了寫作,就發起了神經。這麼冷的半夜,卻想出來喝咖啡。我也是,嫁給了你,就只能隨着你,把瘋癲當浪漫了。

我倆還是點了老三樣。時斷時續,聊了一個半小時。猛然間,我看着棋盡人散的棋盤想起了一句話,我和妻子說,我們回家吧。

那句話是,記憶,是一盤殘棋,滋味盡在茶餘飯後。


六月二十七日深夜


蘇牧







一 :飄洋過海的前奏


一九九五年六月三十日下午六時,廣州白雲機場。

弟弟和南航的朋友送我和妻兒出關。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填表簽字,朋友一直在前面帶路。談笑間,朋友推開了一個齊腰高的小鐵門,讓我先過。我拉着行李箱過去了兩步,回頭一望,弟弟和朋友都站住了。我問道,你們怎麼不過來?。他倆都笑了,出不去了,再邁一步,就要護照了。我心裡一激靈,一片五味雜陳,就這麼稀里糊塗地離開母國,出來了。

大學時代,我就想出國。可能家裡在舊金山有親戚,幾個表姐表兄陸續出國,老師同學中也有公派自費,就在心裡種下了一顆有朝一日闖世界的種子。可種子歸種子,現實是現實。大學的最後兩年,忙着畢業實習,大小考試,談戀愛和心裡沒底的分配,根本不能也不敢漏出一點兒投奔西方資本主義的跡象,所以,種子就一直冷凍着。

畢業分配到了廣州,進了一家全國有名的三甲醫院,離當時八十年代的資本主義又更近了一點兒。那時,借住在中山大學,第一個清晨,是被窗縫裡滲進來的丁香花薰醒的。我很喜歡在中大校園裡閒逛,梁銶琚堂‍,陳寅恪故居,惺亭,池塘,江邊碼頭無一不時而往來。白天無事時,我經常鑽進校門左進的小書店裡看書。小見習醫生沒錢,只好在書架間躲來躲去蹭書看,從不買書,也看了幾十本。晚上,就到各個禮堂混講座,胡亂地聽,也沒人管着。真的羨慕綜合性大學,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深深感覺到醫學院的肚量太小,醫學生的腦袋都被石膏板夾窄了。

記得惺亭那兒有一個英語角。我只去貼邊聽了一次,就不想再去了,受打擊太大。看着人家仰着頭,像鸚鵡一樣卷着舌頭,發出動聽的鳥語,我就恨不得一頭鑽進草叢裡,心底橫生出一股怨氣,為什麼初中時爹媽和老師非得讓我讀普希金,背陽性,陰性和中性,為什麼不聽數學老師的。我當時數學極好,半體校里一時無兩,數學老師曾摸着我的頭說,學什麼不好?非學這個。這孩子可惜了。

回到醫院,小臉天天被冰冷的鐵病例夾們夾着,頂着大廚的白帽子,充當着書記員和小跑腿。每天要寫二十幾個病例,昏天黑地,頭暈眼花,寫漏了還會被罵,記錯了又要重寫,實在是費力不討好的活兒。但寫病例也不全是壞處,廣州太熱,這玩意兒往胸口一抱,可以一時解暑。根本沒有時間學英文,土鳥語還一竅不通吶。況且,頭兒看我可憐,粵語聾啞兩盲,便指派了一個小護士全天候跟着我做翻譯,我也不負眾望,努力地雞同鴨講,為她們提供各種午餐時的笑話。

那時太年輕,二十一,二歲。整天除了上班,就是玩。一下班,就鑽進一棟小破三層樓里,跟一群當年的小混混,今天的人模狗樣,主委啊,教授啊,打拖拉機,吹牛和叫盒飯。時常半夜才回家,再爬到床上寫一會兒情書,寄到千里之外。有時,一夜九封那種。英文書,看過嗎?不記得了。但,肯定買過。

那幾年,也順。大事兒,一件不拉,小事兒,稀里糊塗。老婆調轉,升職分房,初為人父,一件件接踵而至。和我一起輪科的女醫生說,好像事先安排好了似的。

但,也有意外。

升主治,考外文時,我難住了,不懂英文。當年的大科主任對我很好,一聽我要考俄文,醫學俄文就急了,整個廣東也找不到出題的人啊,後來就讓醫教處到湖北去找。那時的九頭鳥,錢袋子上高看一眼廣東佬,可俄文上,就有一點兒鄙視。那天,我考完外文出來時,迎面正碰上大科主任,她劈頭就罵,人家都在考試,你卻在這兒遊手好閒,還不趕快進去。我笑着說,我答完了,出來了。她一愣,看了一下表,說,真的?二十九分鐘。

可,俄文還是不行,在廣東不吃香。不光那些公開,半公開,偷偷摸摸準備出國的人在苦學英語,縱使不想出國的,那些中山醫學院和廣州醫學院出來的人,也很厲害。只會說國語,近似半聾半啞,舌頭自然就短。不會說廣東話,病人不睬你;不會說英語,外事不理你。後來,我就被送去學了幾個月的英文。結業時,老師送給我一句表揚,蘇醫生進步最大。可不是嗎?剛進那個班時,我問我前排的女同學,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她看完那個字,直勾勾地盯着我,脫口而出,你怎麼可以上這個班?這個字是,lot,多的意思。

 

 

下一章    機會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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