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桉

據說我家住的那個年年要修房頂，下雨要用盆桶接漏水的瓦房在勞改場時期是醫院的掛
號處。門口有兩棵桉樹，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他們說是“檸檬桉”，不知是不是他們亂起的
名字。很直很高，起碼有十層樓那麼高。樹皮是光滑的，青白色，每年脫皮。枝葉不是很密，
樹上沒有鳥巢。樹葉像柳，但較厚較硬較大。

我媽媽怕打風時樹會倒下來，請院長派人將樹砍掉。院長說這是“風景樹”，全英德茶場
只有這兩棵，不能砍。後來有一段時期傳說桉樹會放出致癌的毒氣。於是茶場醫院不分男
女老幼一起出動砍掉很多“大葉桉”“細葉桉”鋸了給飯堂做柴，我也有份拉大鋸。但沒人
來砍我家門前這兩棵桉樹。看來這兩棵樹是有點來頭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年誰人所種。

剛打倒四人幫時，崔院長的老婆孫姨在家聚集一幫婦女搞“扶乩（箕）”，就是在桌子上鋪
上沙子，用一個筲箕插一根棍子，兩個婦女用拳頭抬着在沙子上寫字。我媽也去看過。那
次他們請來的仙姑自稱“楊開慧”。我媽問：我們家能不能調回廣州。仙姑不答。又問：我
兒子能不能考上大學。仙姑亂畫亂寫了一個，他們說是“能”字。再問：我女兒能不能考上
大學。仙姑又寫一個“能”。別人也學着問孩子能不能考上大學，仙姑不答。這個事我媽是
這樣說的，別人也是這樣說的。我爸爸斥之為“迷信”。不過反正是院長老婆在院長家裡
搞，怕什麼唧。那時好像很流行這個，而且請來的仙姑都自稱是中共的女烈士。不過我沒
看過，我妹妹也沒看過。好像請仙姑時不能有男子在場。可能他想起當年的“招魂”事件了。
說起來當年中共對體制內人員還是可以的，婦女生產後有有56天有薪生產假，比中國傳統
的“坐月子”還多了一倍。我不記得那年我幾歲了，可能是我妹妹出生後的事，我媽媽到
她家鄉帶了一個親戚到茶場醫院給我做保姆。有一次我發高燒，藥石亂投依然無效，人都
有點迷糊了。我的保姆就公開搞了一次招魂儀式，就是到路上撒點米，拿着病人的衣服到
十字路口喊病人的名字，請過路的神仙將病人的魂魄押回家。晚上政治學習我媽都被點名
批評了：那個誰誰誰，你一個大學畢業的醫生，縱容你家保姆公開搞招魂，完全不顧忌在
文盲群眾中的惡劣影響。你必須回家嚴令你家保姆不得再搞。你還真沒辦法說那個保姆
什麼，人家要不是真心待你的孩子，只將自己當一個僱員的話，真不會為你搞什麼招魂。
但領導說的話也完全正確。

我媽對我們的學習好像不怎麼管。記得我得到那個“一等獎”時，我還在外邊玩。有大人
說，快回家吧，你媽媽正殺雞給你吃。我都不信，今天又不是過節又不是過生日，根本不
可能殺雞，繼續玩。又有大人這樣說。反下我就是不信。後來天黑了回家，根本沒殺雞，雞
蛋都沒煮。所以我根本就不信他們的話。連後來發獎狀被我爸爸藏了幾十年我都不知道。
當時我爸爸只說：你得了一百分。一百分我天天得，又不稀奇，我根本沒理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