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回到上海，倒是風平浪靜。這回出行的朋友，多是娛樂圈的內圈，把消息瞞得密不透風，連林暢的公司也只知道他外出旅行了一次。但是文潔淼的公司小小的地震了一下。總公司知道文潔淼旅行時受傷，大為震動，頂頭上司馬上電話過來說是要飛過來探望，總公司人事部批准在上海給文潔淼配專門的理療師和廚子，以協助康復。文潔淼趕緊把上司攔住，讓他不要過來。配備的專門理療師，她接受了，但是拒絕了廚子。

“公寓區里那麼多館子，隨便叫個菜上來就可以了。哪裡用得着這麼麻煩。”她對媽媽說。

媽媽過來和她住了兩個星期，照顧她的起居。文潔淼的小腿上上着厚厚的夾板，走路只能靠拐杖。

這兩個月以內的所有商務旅行都取消了。文潔淼乾脆把辦公司搬到了家裡，秘書多麗絲天天到家裡來上班。日常會議都改成了電話會議，兩個主要的資深經理張文嘉，林詠麗也定期來匯報工作。所幸快三年來的拼搏和辛苦都有了成效，整個管理班子搭了起來，她用不着事必躬親，雖然不能去辦公室，工作倒也沒受大的影響。

文潔淼叮囑父母，海音一家，不必傳播她受傷的消息，所以消息還是瞞得如鐵桶一般。只是一些朋友和舊時同學忽然找不到她了 – 公司里找不到她，手機也不接。一時間同學圈裡盛傳她又回美國總部去了。

林暢經常晚上來坐一會。“小心狗仔拍到你啊。”

“最近還好，他們沒怎麼盯我。還有，你還不知道吧。你們的公寓還有個偏門，一般是保安自己用。我已經收買他了。進了偏門，然後爬樓梯走上來。”他笑着說。

林暢不能來的的時候多半是在上宣傳節目或者參加公司活動。他的另外一個諜戰的劇集正在上映，又是好評如潮，微信上狂飆着無數的評論和轉帖。

有幾次來的時候，文潔淼的媽媽也在，笑着說，“我都不知道淼淼還有你這麼出名的朋友。別看我年紀大了，也是你的粉絲哩！你在《逍遙渡》裡的靜天長，演的真好，別的劇我都不想看了。”

林暢困窘地笑着。

海音，還有川藏之行的這批也時常在周末過來。不知道為什麼，時間仿佛又倒流到去年那個冬天，大家在她這裡吃飯，聊天，說笑話。更多的時候，只有林暢過來。他和文潔淼坐在書房裡，聽着音樂，喝着茶。

六月的夏夜，窗戶洞開。在六月微雨的夜裡，合歡和女貞子的馥郁，在窗外淌成芳香的洪流。

很多時候，他們說着話。很多時候，不說話，在音樂聲靜靜地坐着，凝視着對方。

四個星期以後，在長征醫院，醫生取出鋼釘，拿下了夾板。碎骨癒合得很理想，但是小腿看上去比另一隻略微纖細。醫生叮囑文潔淼現在還需每天做康復訓練，才能徹底恢復原來的行走功能。

理療師帶來器械，每天下午定時來，指導文潔淼做恢復運動。晚上林暢來的時候，攙着文潔淼在書房和客廳一遍遍地走。她嬌小的身軀，依附在他強壯的臂膀，額頭上流着微汗。他忽然有這麼強烈的一種衝動，想緊緊地把這個女子摟進自己的懷裡，雕蝕到自己的生命中。

認識她的一年以來，他從來沒有聽到她一句抱怨，訴苦。即使在飛石重擊下的血肉模糊，她也沒有一聲呻吟。她的身軀里，承載了多少苦難，而她，依舊一聲不吭。他咬緊牙關，忍住淚。

很快地，《竹林七賢》開播。嵇康一身藍衣，在水榭林邊的瀟灑風神，特別是行刑前《廣陵散》的夕陽絕唱，又再一次地刷新了收視紀錄，掀起微信的另一輪評論狂潮。各大網站，娛樂頻道和訪談節目再次拍成長隊等着訪問林暢。

這一夜下起了大雨。到了九點鐘，扶着文潔淼走完路後，林暢如常離開。在他轉動門把手，將離開的一剎，文潔淼說，“暢，不要來了。。。”

他沒有回頭，靜靜地佇立在那裡。

“我很久前就說過同樣的話。你知道是為什麼。。。”她沒能說完底下的話，聲音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