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靈動琴,那肯定是雪松的師父纖柔爪前來助陣了。只聽一澗相隔,兩邊的琴聲時在水上,時在空中,纏鬥不已。靈動琴的突然出現,讓妖女初覺慌亂,此時卻已重穩陣腳,旋律細密,令敵手無隙可乘。妖女啊,真不愧琴魔之名,聽她弦上曲調婉約,淒楚誘入,忽又獰狎捲曲,兇悍絞殺!片刻之間已經扼住了靈動琴的七寸,其聲頓時嘶啞斷續。再看妖女此刻面凝冷艷,六指急撫慢挑,正尋覓着致命的殺機。見她驕橫之狀我怒氣又起,忽念這纖柔爪既回心轉意前來相助,我豈能袖手?恰此時妖女與靈動琴對決正酣,機不可失!我不由心中一靜,再透出丹田照住妖女神庭不放。妖女急切間不能兩顧,心神一分,靈動琴竟趁機而入,一聲悽厲,擊向魔琴命門!只見妖女眉頭緊蹙,顯然已受內傷。一時琴聲哽塞,陷入危機。我不由暗喜,自語道:“此番必能勝這妖女,奪過魔琴後,便與雪松逼她洗心革面,重新變回當年的王雪梅。”
背後忽然一聲大喊:
“別打啦!” 回頭一看,卻是雪松,正拖着傷腿從大岩石後面走過來,還邊走邊向對面喊:“姐!別打了!我是雪松,我有要緊的話說!”見他強忍着痛,幾步跳到我身邊,一手踉蹌扶地,一手舉着那張紙條,低聲跟我說道:
“超風快看!這是一首嵌字詩:
月下纖纖柳,
澗中柔水深。
瑤琴手親撫,
何必假他人?
每句話的第三個字若上下連起來讀,就成了‘纖柔手假’。”
手就是爪,纖柔爪假,假纖柔爪,哎呀!難道正在彈奏那靈動琴的人是一個假冒的“纖柔爪”?這個“纖柔爪”的用心何在?如果他是蓄謀要害死妖女奪走魔琴,我剛才豈不是幫了倒忙?妖女可是雪松的姐姐!怪不得這個“纖柔爪”前幾天突然精通了武功,一掌就打碎了端硯,原來他是個假的。他既然是假的,那真的纖柔爪又到哪兒去了呢?
此時我已感受不到魔琴的威懾,它殘存的綿力還僅顧得上與靈動琴拖延。我立刻騰身而起,循着琴聲,來找那彈琴之人。忽聽那靈動琴已經制住魔琴,似鎖如纓,挾縛着魔琴恣意低昂,而魔琴已像枷中死囚隨着靈動琴哀哀共鳴。回頭再看對面洞裡的妖女,早面色蒼白,汗下如雨,濕透的長髮散亂地沾繞在玉頸之上,那曾經橫掃江湖的六指此時正凝滯在弦上,揮舉乏力。突然又聽見雪松拼命地大喊:
“姐!快把魔琴扔了!快點兒扔了!” 可妖女就是不聽,非要拼命!
距離靈動琴聲越來越近了,此時聽起來更加頓挫激昂,似張弓蓄勢,引而不發,準備着最後那致命的一擊。飛過棘叢一看,澗邊老松之下,正坐着那假冒的纖柔爪!澗斜對面的懸崖上,恰能看見洞邊的妖女,此時正扶在琴上喘息,而那魔琴卻自己跟着靈動琴在轟鳴。
“趕緊住手!”我逼近正洋洋得意的“纖柔爪”大喊,“你沒看見她已經快死了嗎?”
“不,她還沒死。” “纖柔爪”獰笑道。只見他接着左手一按,右手劃出,再看對面的妖女王雪梅,一口鮮血噴向空中,墜下澗來!只聽雪松哭着大喊:“姐姐!”
我頓時無名火起,真後悔沒早下手殺死他好保住王雪梅一命!我剛跨前一步舒掌欲發,誰知靈動琴聲突起,頓覺手重足沉,舉步維艱。“纖柔爪”見狀大笑:
“哈哈,梅超風啊!你枉稱無敵女魔,想不到也有今天。”
“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非要殺死她不可?”我蹣跚着問道。
“我,我誰也不是。但從今日起,我就是‘靈動琴魔’!我擁靈動琴和魔琴於一身,且看天下,誰敢為敵。”他只顧着得意說狂,琴力不覺稍減,我心中自笑,怎麼又把師父的心法忘了?遂即意貫丹田,氣透湧泉接地,身形穩似磐石,暗舉丹田向“纖柔爪”神庭罩去,琴聲瞬時滯軟。“纖柔爪”惶恐大叫:“女魔!你到底施了什麼魔法。。。” 說時遲那時快,我躍身一掌插去,直透他後心。終於殺死了這個惡人化險為夷,我長出了一口氣。只可惜了雪松的姐姐王雪梅慣以琴殺人卻被殺於琴。
這時雪松也一瘸一拐地趕了過來,臉上還掛着淚痕,我趕緊把他扶住。一眼看見躺在血泊中的“纖柔爪”,雪松好奇問道:
“你說他究竟是誰?”
“這還不容易,把他易容的面膜撕下來一看不就知道了?”
說着我出手如電,一下就撕下來了,兩人爭着細看那張臉,一看都大吃了一驚,半晌無語。
尾聲:
幾年過去了,還是那個陡坡。陡坡上,雜亂無章的幾塊大石,似虎,似豹,又似天上墜下來的隕石,深深地扎入草叢,繞石而過的是一縷飄柔的淺溪。坡最上面疏竹野樹之間,掩映着幾間茅草蓋頂的土坯房。陡坡南面有十幾畝綠田,盡頭的黃土壠上,一頭埋着一座空墳,一個墓碑上寫着“阿姐王雪梅”,另一個墓碑上寫着“師父纖柔爪”。對了,這兩座墳也不完全空,裡面都埋着一張琴,一張摔碎了的古琴。
再回頭一看,有個總角小童抱着皮毬從土坯房中跑了出來,緊跟着一個農夫也出來了,二人在草坪上蹴鞠為戲,玩得好不熱鬧。忽聽窗內有人喊:“吃飯啦!”二人不聽,接着追逐。一會兒,土坯房裡飄出了一個農婦,一手提起農夫,另一手提起小童,又飄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