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者：田中光二

3

遺體，即便是白骨，也要小心翼翼毫髮無傷地挖掘出來。

在熟悉這種事的立花指揮下，挖掘起來。跟立花估計的一樣，頭骨以下的全身的骨頭都埋在這裡。

挖掘的坑邊鋪着塑料布，挖出來的骨頭放在上面。

他決定，仔細的驗屍要在回到村子後進行，在現場只作大致的觀察。並且，為了以後的的調查，需要保護現場。

骨頭保存完整，但和骨頭一起挖出了生了鏽的鐵榔頭，與屍體所穿的破爛的西裝纏裹在一起，上裝還殘留着名字，寫着大杉的字樣。

果然是大杉千代松的屍體。

還找到了些奇怪的東西：8根折成四、五十厘米、寬五厘米左右的角鐵。還有約2米見方的塑料布蓋在遺體的上面。

這裡可能不是千代松被殺的第一現場，而是在別處被殺而運到這裡來的。那塑料布是用來包住屍體的，犯人先埋了屍體，而後把塑料布蓋在上面。

但關於角鐵，立花和瀧田都搖頭。

兇器無疑就是榔頭了，調查頭骨，太陽穴和後頭部各一處有微微的凹痕。兩處被打擊，或許沒有立即死亡，但喪失了抵抗力是肯定的。

之後是掐死還是刺死，因為只剩了骨頭而難以判定，但對骨頭作精密和生化檢查，應該獲得某種程度的信息。或許會在骨頭上留下傷痕。

新鮮的骨頭可以判定血型。從火葬的骨頭還可檢查出毒藥——如砒霜等。

但角鐵的破片意味着什麼呢？現在還說不清楚。

於是決定把骨頭運回村。他們發掘坑用塑料布蓋上保存起來，回到了村子。

借了村中診所的診療室作驗屍間，安置了遺骨。診所只有一位內科醫生，是名年老的女醫生，無法擔當驗屍的工作。

安排停當，天已經黑了。

“瀧田警官，屍體看上去就像是你說的大杉千代松。但還要等待正式的齒型對照結果。那麼，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把那三名嫌疑人叫來，讓他們與屍體對面，那時就能看出苗頭來了。”

“瀧田警官，你好像確信是三人中某個人吧。”

立花心中生出一點輕視：就那麼兩下子？瀧田如果把嫌疑人叫來與屍體面對面，就不能想出點別的招？

“千代松的死是激情殺人，衝動之下就殺了。殺人者不是什麼真正的壞蛋，見到屍體一定會臉色蒼白，招認罪行的。”

“瀧田警官，到明早的時間留給你。”

立花說。他已經開始後悔先前答應了瀧田的要求，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

“但就到明早為止。那以後，就要報告警署了。我的科長還不知會怎麼說呢！”

“對不起了，立花警官。”

瀧田苦着臉，這個案子好像把他折騰得不輕。

“我欠你的情。”

立花着實累了，他借了診療所醫生休息室小憩一會兒。瀧田的老婆端來了晚飯：飯糰和醬汁燉魚——立花釣的魚，他謝過吃了晚餐。

但瀧田卻在作着準備，他看也不看飯菜，先命人把千代松的未亡人里子叫來。不管是不是嫌疑人，就是為辨認遺體也是應當的。

那時，幫助發掘的年輕人已經在村中興奮地四處走動着、述說着，村中開始有了騷然而動的氣氛。

稍頃，瀧田陪着里子走進來，立花也在座。

里子就像瀧田所說的那樣，穿着鏤花衣料的和服，是個我見猶憐的女子。她寡居已經三年多了，好像經過磨練成了一個優雅的美女。

瀧田引着里子看診療室地上鋪着的塑料布上放着的白骨。瀧田的老婆很用心，她在白骨的頭頂部燃了香。

“夫人，請仔細看看，是不是你丈夫的遺骨。衣服有殘片留下來，請看看是不是千代松的。”

瀧田說着，里子邊用手帕拭着額頭上的汗，邊平靜地看着白骨。她蹲下身子，看到了衣服上寫的名字。

“沒錯，是我丈夫。”

她慢慢站起身來說。

“上衣確實是的，還有金牙，還有別人有那樣的金牙嗎？”

立花一直盯着里子看，她如此從容的態度令他瞠目。

是從瀧田那裡得到消息心裡有了準備吧！裝得這樣從容是要怎樣？

看到丈夫悽慘的屍骨，這不是妻子應有的態度。但也不像是犯人的態度，犯人應該裝得更像受到打擊一樣。

“真是冷靜啊，夫人。”

瀧田也擦着額上的汗說。他斜眼瞪着她：

“就是說，你丈夫變成這樣你是知道的了？”

“是的，知道。”

說着，里子臉上帶着明朗的笑容轉身對着他們兩人：

“因為，殺他的就是我呀，我用榔頭砸死了他，埋了。”

兩人登時呆立當場，面面相覷。

“可別亂說啊，夫人”

立花的聲音有點啞。

“一個人是幹不了的，屍體是很重的。哦，首先，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那個人從新發田回來當晚的事。那天他沒在外面住，回來了。他說奔馳車出了故障，深夜坐出租車回來的。

那晚，我就把他殺了，先用榔頭把他打昏，然後把他勒死。屍體我一個人用車拉出去埋了。那時急了眼，也不知哪裡來那麼大的力氣。”

里子笑了。立花顫慄了一下：那是淒絕的笑。

“這個人是條毒蛇，沒有他對世上所有的人都好。我一點都不後悔。”

瀧田既非同意也非感動地深深嘆了口氣。

這時，診所前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