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還是少時深
今天,我給遠在瑞典的老朋友萍去了電話.我們是初中同學,共同經歷了文革風暴,因為那份患難與共,而結成生死之交.她正要後天回國探親.
我們另一位患難之交玲的丈夫也是我們共同的好友台瑞最近查出,他患了晚期肺癌.上月我去領事館簽證,被拒簽.我只好請萍代替我去探望台瑞.
我也去電我小哥,請他立即到南京去.替我看望台瑞.我們都是在患難年代結下的情誼.不會被如今的冷漠所侵襲.我小哥也是我的患難至親.我們的感情都是無法用語言去表達和度量的.萍在電話那邊感動的說,你小哥真是性情中人啊.他是聽了我的電話,立即去火車站,從上海到南京高鐵一路到玲的家.
回憶一下子把我們拉到文革. 萍的父母都是著名的傳染病專家,我認識他們時,那真是郎才女貌.風度翩翩,氣質不凡啊.南京傳染病院就在我們學校隔壁,他們家遭殃的事很快同學們就知道了.於是她父母被斗,她在班上也和我一樣被掃地出門.有一次我到他家,她爸正從批鬥現場回家.他身上一點也沒有萎萎縮縮,垂頭喪氣的.我站在門側,他只是把白色的眼鏡框往上推了推,不卑不亢地把贓衣物脫了,就進屋了.
我想,難道中國這地兒就只容得下賤民,容不下貴族嗎?這一家真是貴族之家.被踐踏時,一家人外婆,爸媽,哥哥,弟弟,妹妹緊密抱在一起,以愛相孺以沫.在那種四面楚歌的淒涼光景中,仍不失那種高貴氛圍.
在抄家最瘋狂的那一陣,有天萍拿了一包東西對我說,這是我家的一些貴重東西,你能不能把他們藏到你家?我戰戰兢兢地那包東西拿回家.我媽媽,我小哥也是淒悽惶惶的.令我壯膽的是,他們都沒怨怪我多管閒事.
我小哥打開衣櫃,一層一層琢磨,放到上面,不放心,又拿下來放到下面,放完了關上衣櫃門,轉過來,又轉過去.還是不放心.我們三人從下午一直折騰到晚上.
以後,他就象最忠誠的小狗,天天勇敢沉默地守着那個衣櫃.一臉嚴峻神情.隨時準備大難臨頭,迎頭拼命.講起這些往事,我小哥那份忠誠老實單純.另我感動不已.
我在電話上對小哥說,你去看台瑞,替我帶些錢給他,我會還給你.聽說台瑞目前用得是英國進口的抗癌藥.500元(每天一粒).我小哥從南京回到上海之後,我去電問候的時候.他對我說:你千萬不要給我錢了.我那樣做是應該的.我們家人都知道我小時候的兩個生死之交,我好友的事,就是他們的事.
還記得文革批鬥,抄家後,後來萍他們家被下放到江蘇沭陽縣.有一次,萍對我說,她幫我買了一車打家具的好木頭,說給我小哥結婚用.她真的興事動重地請人用卡車把一車木頭,從沭陽運到南京.我小哥結婚時,如果沒有這車木頭,打成家具,他還真買不起家具呢.
我和萍當年在中學時,一個是數學,一個是作文在全年紀的數一數二的優秀生.不幸的是剛要初中畢業,迎頭碰上停課鬧革命.從此荒廢學業.
十年後,四人幫破產後.恢復高考.萍和她的哥哥,妹妹三人在沭陽縣高考錄取紅榜.上名列全縣前三名.後來,她被北京醫學院錄取.她在北醫的學生中,已經算大齡學生,可是成績名列前矛.她爸媽工作的傳染病院的同時嫉妒她們家三兄妹.竟然給北醫發信舉報她買通派出所,篡改年齡.北醫院領導找她談話,她哭了,邊哭邊責問領導:“我們憑什麼要被剝奪上學的權利? 我們不是不努力,不是不能讀書,我要讀書!我就是要讀書! “ 她的表現,她的成績,她的資質都是無可挑剔的.北醫惜才.後來沒有理會舉報的人.快三十歲上大學,學醫.後來隨先生到瑞典,重新開始學瑞典文,竟然拿到瑞典的醫生執照,成為瑞典醫生---一路走來,何等艱辛.
萍問我什麼時候到歐州瑞典去她家? 她在瑞典當全科醫生. 我們倆是全班當年掃地出門的黑五類.全班也只有我們倆後來出國了.
往事如斯! 萍聽了後,我們竟扯不斷地聊起許多往事.我好想念親人,朋友,同學,南京,蘇北----啊.親情,友情,多麼可貴的情啊.
我去過歐州的德國,法國,奧地利等不少國家----無論是美麗的萊茵河,還是法國著名的羅浮宮;奧地利的音樂大廳-----仍然不抵我對南京揚子江,蘇北黃海以及那些茅草屋的思念,不是那美麗的風景,是那投入過我們的命運的地方啊.
天父啊,我求你垂聽我的禱告,讓天下有情人都能得救,讓我們全部脫離人世的苦海,將來升到那沒有罪惡的天國.
(2015/10/02 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