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到了,教授威爾訓宣布這次考試在他家舉行。威先生有着徐鵬飛的腫眼泡，平日考核頗苛刻。同學們都說這次到他家，應該是嫌平日在課堂上折磨學生還不夠，準備給大家上私刑了。

頭天晚上各人都交待了後事。老戴跟俺說他的車子兩年新，要留給老婆，這次就不開去了。又說你無牽無掛，坐你的車。俺說剛寫好遺囑，把車許給音樂系要命的二妹妹了。 老戴是蹲班生，在本學校已經呆了六年，作為老江湖在中國學生中享有崇高的威望。系裡說再有一門不及格就取消資助。因此這次考試對他有終審判決的意味。最後的決定是由二妹妹車我們去。

第二天車上，發現老戴腰裡鼓鼓的，心說把圖書館都揣兜也沒救了,刑場上再讓劊子手抓個現行。。。

威老師家門口已經有二十多同學。場面安靜。所有人都低頭默哀。表情插個標就能送菜市口。半空飛來一隻喪門烏鴉，“哇”了一聲，一位厄瓜多爾來的女生尖叫一聲，竟一屁股坐地上，小聲抽泣起來。正要轉嚎啕，威教授開門了。

教授家起坐間蠻大。長方桌子上放着幾個長方盒子。教授說歡迎歡迎，來來坐坐，吃皮薩！見大家發愣，又鼓勵地問“誰先來”。眾面面相覷。我也頗費躊躇。如果誰說披薩下了毒，我不會懷疑。要麼就是美國也興斷頭酒。。。最後還是老戴說“就我吧。”掀開抓一塊，怒眼圓睜咬了一大口。這要在戲園子俺就喝彩了。老威嘿嘿笑着點頭，來啊來啊，吃！小馬一個女流，不聲不響居然也上去抓了一塊。俺心裡竄出一股邪氣，麻的美帝國主義從1900年起就欺負咱們。。。說一句“我也餓了”，也出了手！

所有人都陸續跟進。估計其他文化里未必有鴻門宴的故事，但是都有“我死後哪管洪水滔滔”的概念。徐鵬飛一聲不吭，洶湧的群體抗爭他大概還是頭一次領教。要不是班裡有幾個烈士級的共黨哪能有這個眼福。

馬大小姐吃相比較斯文，舔完手指頭再舔手指頭背面，充分顯示上海人士的精明。老戴關東大漢，三口一塊，四五塊後，一聲不吭坐着。俺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再糟踐一罐可樂。等會到了奈何橋，還得有一碗孟婆湯，如果現在喝多了。。。

“都吃完了？”大家正抹嘴，威教授開口了。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豎起食指說，“本期量子力學課到此結束，祝大家過一個愉快的暑假！”

什麼意思？沒人動彈。

“那考試--”厄瓜多爾的女生傻傻的問，臉上的淚痕和嘴邊意大利香腸油漬在燈下同時閃閃發光。

“考完了。”老威攤開手，看看大家，又補充說，“就考吃披薩，誰吃的多誰分高！”

“具體分數。。。”老戴直指問題的核心。

“凡是今天吃了皮薩的一律得A。第一個吃的得A+，”威先生的口氣並沒有懷疑的餘地。

短暫的靜場之後是熱烈的歡呼。厄瓜多爾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老戴則好像客廳里一件泥塑，象徵着所有被先生收拾過的傻蛋。這次人生磨難，就這麼可笑地結束了。

後來俺了解到，關於考試，美國教授有絕對的權威。他要怎麼考就怎麼考。

最後還一個小插曲，當天晚上，俺跟老戴開了一瓶茅台，他老婆燒了貴妃雞，酒過三巡之後，俺問了那個憋了一天的問題，上車時你腰間揣的是哪本書？

“你--，你自己看吧”，他直着舌頭把一個包扔在桌子上。打開，是一把甑光瓦亮的，點三八口徑的勃朗寧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