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在文革高潮的1969年，一個叫金訓華的，在黑龍江農村插隊的上海知青，因洗腦所致的愚昧，為了“搶救”兩根電線木杆而放棄了年僅20的寶貴性命。如果對一個稍有人性或哪怕受過幼兒啟蒙教育的政府來說，除了萬分痛心，而且還會引以為戒，嚴禁今後發生任何類似的蠢事。然而對中南海里的居民來說，如把百姓的人命和自己的一枚草放在天平的兩端，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兩根電線杆在當時的價值可能余百元，與一枚草相比，簡直是個天文數字，為此他們雇了兩個畫家，“創作”了一幅《金訓華》的水粉畫。中南海在全國印發了4000萬張《金訓華》，並且還印成郵票，實實在在地想告訴所有中國人，他們的性命在剛成立20年的農民造反政權眼裡，是如何地糞土不值。

圖1，【金訓華】水粉 畫。畫面上僅是在水中掙扎的一條年輕的生命與遠處的一根木頭。4000萬張【金訓華】覆蓋960萬平方公里。全國無論男女老幼必須“向革命青年的榜樣金訓華同志學習”的口號。統治者的目的也就是一個，讓全世界見證：在中南海眼裡，中國人的性命是如何與糞土同類。在“我的國”中，統治者的狂妄和百姓的愚昧實在已超出任何文字所能描述的。（照片取自谷歌）

在父母的教育下，雖然我倒過來，自幼就把中南海里發生的一切視作糞土，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我還確確實實是《金訓華》水粉畫的受益者！此畫的作者因受到流氓革命的旗手，戲子江青的寵愛， 他們可以隨意地從上海圖書館借閱任何被禁的西方繪畫原版書籍。我正好結識《金訓華》水粉畫的作者之一，從而成了十億中國人中的佼佼者，有幸陶醉和沐浴在意大利文藝復興，荷蘭黃金時代直至法國印象派大師的人類驚世之作中。

在當時我就知道人物群體畫中最傑出的是拉斐爾的【雅典學院】（意文，Scuola di Atene），和倫勃朗的【夜巡】（荷文，De Nachtwacht）。因此與見上它們一面是始終是我夢寐以求的願望。到了美國後夢想成正，我十多年前去羅馬參觀梵蒂岡美術博物館時目睹了【雅典學院】真跡。3年前在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總算如願以償地站在了【夜巡】的面前，並好不容易在擁擠的人群中挪到了一個最佳位置拍下這張不朽的名作。

圖2，【夜巡】可謂荷蘭的國寶，不管誰出多大的代價，從不容許出國展覽，為此全世界倫勃朗的粉絲只能不辭勞苦，迢迢萬里前來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觀賞。我很榮幸也是其中能見過【夜巡】真跡的一位。

今年是倫勃朗逝世的350周年紀念，荷蘭將分別在世界上聲譽極高的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和海牙的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隆重推出倫勃朗繪畫展。據最新專家的研究結果，如今地球上約有340幅倫勃朗的繪畫作品，荷蘭人希望通過全世界的博物館和個人收藏家的合作，讓倫勃朗的作品儘量多地展現在藝術愛好者的眼前。光為一個畫家舉辦的作品展覽，今年的規模是世界上史無前例的。

為什麼【夜巡】如此受到世人的敬仰？1642年，阿姆斯特丹有個射擊手組織，它的頭目班寧和他手下的16個射手，每人出資100盾，雇用倫勃朗畫一幅描述槍手執行任務前緊急集合時的情景。預料不到的是，射擊手看到畫後，不但沒有讚賞，反而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根據當時畫壇的“潛規則”，畫面人物的突出度必須按人物的身份和軍階而定。但倫勃朗卻別出心裁，不僅沒有按“潛規則”行事，反而給畫面上的每個人帶來了舞台上的那種栩栩如生的戲劇效果。如擊鼓手，長槍手以及舉旗的巡警那種千姿百態，當然由於光線的作用，人物在畫面中的明暗反差也極為強烈。【夜巡】給我們帶來的潛意識是失去個人的特性，任何群體都會顯得毫無生氣。因【夜巡】，班寧和他的部下把倫勃朗告上了法庭，從此倫勃朗的畫無人問津，事業也一落千丈。

圖3，中國人只對權力頂禮膜拜，全國各地，領袖雕塑和畫像鋪天蓋地，無論他們的學識，人格和修養有多卑劣。而在尊重藝術與人類智慧的荷蘭，人們最崇拜的卻是給他們帶來精神營養的藝術家。照片是我在下榻處的市中心倫勃朗廣場拍的。在高高的倫勃朗雕像下，一個【夜巡】人物活生生地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人類的精神文明總是藝術先行，16世紀的意大利藝術帶來了文藝復興，而17世紀荷蘭的繪畫被稱為該國的黃金時代。我想東西方的兩種價值觀，即個人利益和自由的至高無上，和便與統治階級駕馭的個人服從集體，大概也是在16或17世紀開始逐步經緯分明。【夜巡】被打入冷宮，存放處也因人們經常燒炭取暖，畫面被熏黑後才有了今天的畫名。不過突出個人的價值觀逐步在西方深入人心後，【夜巡】也成了荷蘭人的驕傲，成了國家的象徵。

人類創世之作的產生離不開兩個根本條件：藝術家的人生自由和其社會的地位。在羅馬神廟拉斐爾的墓銘志上如此寫道，因為他自然的美受到了挑戰，因為他的離去自然的美也隨之消失。因此偉大的藝術作品永遠是與以集體利益至上的社會無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