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把和光同塵理解為兩個方面,和光,就是能向上學到東西,同塵,就是能向下融合。
但向上能學到,和你自己有幾分光是有很大關係的。宋運輝之所以能有水書記這樣的好師父,和他自己的光是密不可分的。
正因為他愛學習、有思想,並且一次次幫助了雷東寶,所以,徐書記才會向水書記推薦,他才能有機會進到金州廠。
其實水書記不是第一個想教宋運輝的人。
宋運輝先是混然不覺地經歷了一場風波,他先是被當成水書記的人,有各種優待,其後,水書記突然失勢,他又莫名其妙被發配到車間。正因為混然不覺,得勢時,他沒有張狂,也沒有去攀附,失勢時,他能抓住基層的機遇了解整個車間的運作,也沒有劃清界線。所以,當時身在高處的幾個人,都看出這是個可造之才。
首先站出來想教宋運輝的是劉總工,他關心宋運輝的看書學習,還把自己的筆記借給他看。在宋運輝主導的基層技改出了成效以後,劉總工親自關心了廠報的報道,把表揚宋運輝的部分刪掉。
作為一個長者,他告訴宋運輝,這樣做是在保護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樣突來的榮耀,首先是虛的東西,第二也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困擾。當然,劉總工不會忘記給予,後來讓他做優秀青年代表發言。
劉總工苦心備至,但最終不僅沒有當成師父,還被這個小伙子打敗了,是因為謀略不夠深,格局不夠大。
反觀水書記,他對宋運輝看得更清楚,更具陽謀。他說宋運輝:你的傲,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驕傲,而是因為自己太聰明、太優秀,從內心深處產生的那種傲慢。這種傲,是改不了的。不過你也不要灰心,傲也是一個人的本錢,是你堅持不懈、不斷前進的動力。但是這種傲,你要深深地藏在內心深處,不要拿出來給別人看,更不要拿自己的標準來要求別人。
宋運輝成為水書記的關門弟子是因為他遇到了難題,就是表面上看成了技術員,但實際上部門裡那兩個傢伙根本不配合他。他向水書記請教:“你當初是怎麼做到和光同塵的。”能請教這樣的問題,說明宋運輝已經站到了和光同塵的起跑線上,而且,他請教的方式,本身就有那麼一點意思,他是這樣說的:
“這次休假不是我自願的,我當上技術員以後,車間給我分配了兩個助手,這兩個人資歷老,關係硬,他們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裡,我也使喚不動他們。於是,我就一個人,做完了三個人的工作,本想着跟他們互不干涉,但沒想到,最後還是得罪了他倆,他們去廠里告我的狀,閔主任護着我,才讓我去休假的。”
“我思來想去,認識的人當中,也只有水書記懂得管理,一個幾萬人的金州廠,您都管理得了,我遇到的問題,自然不在話下。所以我這一回來,就跑來請教了。”
注意這句“只有水書記懂得管理”,這頂高帽子雖然水書記下一句就頂回去了,實際他是收下了,但還是有點不放心,說:“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我是不會幫着你,把那兩個不聽話的技術員調走的。”
接下來的對話就進入師徒角色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是來告狀的,是真心求教,否則你調走那兩個人,後面還是會來新的人,我還是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水書記給他指點了一個流程圖的方式,問題果然迎刃而解。
等宋運輝道謝的時候,兩人一起去樓下打籃球,水書記向宋運輝傳授的人生經驗,讓他一生都受益不盡。有些事看上去像是先進的向後進的妥協,其實,“工作往往就是在妥協和博弈當中完成的,這就是和光同塵的精髓。”
當然,水書記的和光同塵水平是相當高的,宋運輝是他的一枚有力的棋子,他還能用好閔忠生、虞山卿這樣的人。
他發現並用了宋運輝的思路,寫了第一版方案,因為這個方案和劉總工現場撕破臉。作為師父,他向宋運輝請教,宋運輝一點也不留面子,把方案批了個通透,水書記也不生氣,反而激發宋運輝主動請纓幫自己完成論文。
水書記有句名言:“因人成事,因人廢事。”他的事,因宋運輝而成,劉總工那邊,因宋運輝而廢。
那一時期的宋運輝,很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意思,尤其是到後來知道水書記放狠話和自己劃清界線是保護自己,更是義無反顧地站到了水這一邊,方案、北京之行、和外貿大公司的接觸,開闊了眼界、增長了知識,也鍛煉了做事的水平。
正因為個人能力的突破與提升,才有了科學可操作的新方案,在水書記推動的公開討論中,異軍突起,扭轉了局勢。
水書記這一仗打的漂亮,不僅重新在金州廠掌權,引進設備建了新車間,還收穫了一個最好的徒弟。
很多思路都是有經驗可循的,比如剛打了勝仗的水書記如何對待宋運輝,不理不睬,任由他繼續在車間呆着。搞得周圍的人都替宋運輝鳴不平。後來水書記召見弟子,還問他心裡是不是有意見。這時,水書記才說出他的道理。
論功行賞是應該的,不這樣做,我老水也走不到今天,就不會有人跟着我干。但為什麼不給你行賞。你骨子裡比較傲,在過去時,你的言行舉止人們可以理解,你就是鑽研技術,不懂人情事故。但如果我立刻就提拔你,那你怎麼做都是錯的,人們都會覺得你得勢猖狂。所以,我冷落你一下,人們反而會對你好。現在,到行賞的時候了,水書記把引進設備組建新車間的大任交給了宋運輝。
師父引路,人一旦進行成長通道,進步是非常快的,宋運輝也慢慢進入到了可以接棒的行列。
在第一部結束的時候,水書記給徒弟上了最後一課,他說你和閔忠生最大的區別在哪裡你知道嗎?你把技術當成了理想,而閔忠生是技術鋪路,有理想沒有錯,但你要學會保護自己的理想,在廠里,你只有拿到了人權、財權,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要把技術留在手裡,才是自保的重要砝碼。“師父能教你的,都教你了,以後就要全靠你自己了。”
和光同塵,就是要理解,這個世界上有人對你好,那是幸運,要珍惜,有人不好,那太正常了,要有自保和解決的方案與能力。就像閔忠生,抓住宋運輝的技術理想情結,以技術為翹板,讓水書記提前退位,讓自己提前上位掌權。為了利用宋運輝,他承諾一分廠技改後,會善待水書記,並答應成立科研所。可技改順利完成後,閔忠生成了一把手,說過的事都沒了影,宋運輝對他也無可奈何。所以,宋運輝打了調動報告,他需要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