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個月讀了作家常書欣的幾本小說，分別是《內線》，《仇敵》和《警察鍋哥》。《內線》講的是警方往傳銷集團派臥底的故事。《仇敵》寫的是關於商業調查公司的內幕，進一步升華到在國安部門的指導下與外國間諜周旋並破案的經過。《警察鍋哥》則是一個醉心廚藝的農村小子卻陰差陽錯地當上了刑警並屢破大案的傳奇，脫下警服之後又在飲食界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這三部作品都與警匪、刑偵有關，布局奇詭，情節跌宕起伏。三本書的主角都是傳統意義的小人物，幾位主角的性格特徵都是既有正義感卻也帶點痞氣，應對危機的時候既能借用體制的優勢，卻又時不時敢於劍走偏鋒打“擦邊球”，於是在與犯罪分子的較量中取得勝利。常書欣的寫作特點是通過小人物的角度來看待社會現象。對於從事第一線工作的臥底、調查員、幹警所承受的風險和壓力有很詳盡的描述，對於那些竊取基層工作人員所取得的成果為自己塗脂抹粉的“上級單位”做了有限度的諷刺，也對那種由於現行體制內某些“外行領導內行”而造成的不必要損耗以及帶來的被動和無奈給與了一定程度的批評。
不過，本文要寫的不是書評，只是講講《警察鍋哥》裡的一條支線“羅家醬坊”給我帶來的一些感觸。
小說里介紹這“羅家醬坊”源自明神宗萬曆年間，是一位姓羅的“御廚”所創建，其中一味“松香白切肉”用的是最不起眼、遍地俯拾可見的豬頭肉滷製而成，成品“潤而滑，豬皮已經接近半透明了，顏色卻如同蜂蜜一樣，呈半透明的紅黃色，不管賣相還是口味都是上品。”作者通過主人公簡凡的話作這樣的評價：“傳說當年白切肉是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都喜歡的一道美食，與咱們省的汾酒、陳醋幾乎齊名了。這個手藝一代一代傳下來，一直傳了十三代四百多年！”
但是，後來那“羅家醬坊”竟然從故事發生的大原市銷聲匿跡，而“羅家醬坊”的秘方也失傳了，那是為什麼呢？還是聽聽簡凡是怎麼說的吧，他說：
“可偏偏解放了，好日子來了，卻遭了滅頂之災！但凡這種老店，傳子不傳女、傳長不傳次的門戶之見相當嚴重，公私合營的時候，老羅家拗，不願意交出羅家醬坊的秘方，不過因為羅家名聲尚好，勉強躲過了一劫！但是“文革”開始後，老店災難來了，老賬新賬被翻出來一起算，解放前羅家座上客形形色色什麼人都有，地主、軍閥、土匪、兵痞等等，即便是這些人，也對這家與世無爭的生意人敬之有加。但恰恰是這些事讓地、富、反、壞差不多和他們都沾邊，第一批被打成了‘黑五類’分子，昔日的榮華都成了今天的罪過，羅守章被扣了幾頂帽子，家被抄了、店被砸了，一個傳承幾百年的老店，一夜之間就毀於一旦了！……羅守章倆口子怕是已經抱了玉碎的決心，醬坊傳了十幾代的醬缸被砸之後，老倆口自覺無顏再見羅家先人，抱着最後一罐滷料，和着砒霜一飲而盡，一直到死，這對夫婦都沒有向誰低頭認罪，因為他們覺得生意做了幾百年，堂堂正正；為人活了幾十年，清清白白！離開了老店幾十年的夥計，說起東家來都是老淚縱橫………從那之後，羅大御廚化腐朽為神奇的配方就失傳了！………”
小說家言，未必真有其事，也可能是經過移花接木的另一種展示方式。不過，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關於“公私合營”的故事。
話說 2013 年秋回國旅遊，機緣巧合，香港的一位朋友為我們提供了一次為期三天的“養生保健體驗營”。體驗營設於廣州某軍區療養院，是北京一家老牌中藥店“鶴年堂”與某部門聯合舉辦的活動。
當時有一位劉先生介紹東道主“鶴年堂”的歷史，原來是一家有六百多年歷史的老店，創建於明朝永樂三年（1405年），比“同仁堂”還早200多年。這位劉先生是北京人，但是在廣州長大，所以說的是一口流利的廣州話。他的口才很好，把“鶴年堂”在長達幾個世紀的歷史中，出自御醫之家的丁、曹、王、劉四大家族對中華傳統醫藥孜孜不倦的追求，由於醫術精湛、藥力獨到、養生有方而名噪海內外的往績一一道來，令聞者無不動容。劉先生所講的內容非常龐雜，我沒能一一記住，後來上網找了一些相關資料幫助記憶。但是劉先生所說“鶴年堂”後來名氣不如“同仁堂”的原因我倒是記住了。據他說，那是“公私合營”之前，當時的劉姓掌柜對“公私合營”有牴觸，公然說“國民黨鬧了幾十年，沒有打過我們的主意，日本鬼子折騰了這麼些年，也沒摘了我們的牌子，怎麼這才幾年工夫，我們的店堂就要改換門楣了？”因此在新時代的陽光大道上“輸在起跑線上了”！
關於這段往事，“鶴年堂”的官方網頁上有這樣一句話“建國後，1954年公私合營，鶴年堂被並於宣武區醫藥公司，鶴年堂由此蟄伏二十多年。”具體的情況是：
1956年公私合營前，鶴年堂在北京擁有菜市口總店、生產廠、東安市場分號、西單分號、陶然亭鹿苑、藥圃等。
1956年公私合營初期，鶴年堂繼續延續原有資產經營，總店仍在菜市口。1958年陶然亭地區城市改造，建立陶然亭公園，陶然亭鹿苑和藥圃被關閉撤消。同一時期，東安市場分號和西單分號、中藥生產廠又從鶴年堂的資產中劃出，只剩下鶴年堂菜市口總店。（百度百科：鶴年堂）
前些天，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關於“美國動用國家力量無端打壓華為這樣一家中國民營企業是典型的經濟霸凌行為。”的一段話，不禁令我想起當年發韌於北京，隨後在上海、天津、廣州、武漢、西安、重慶、瀋陽等大城市以及50多個中等城市相繼推行的“公私合營”運動，那“動用國家力量打壓民營企業”的套路竟是一模一樣。
是否可以告美帝一個抄襲，向其索要天價賠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