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盜來了：歐洲殖民主義的興起

蔣聞銘

人征服人的歷史，從東方到西方，充滿了野蠻的殺戮和征服者對被征服者的欺凌奴役。幾千年下來，弱肉強食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深入到了每個人的骨髓里。 人征服人的思維文化，源遠流長根深蒂固；以掠奪征服為目的的戰爭，強者征服弱者，在所有人的意念中，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能殺人征服人的，是英雄；殺人征服人有了規模，就成了大英雄，成了偉大的征服者，是想要流芳百世的人們的榜樣。人人都知道一將成名萬骨枯，但是人人都崇拜那些使無數人成為枯骨的英雄們。舊文明社會受推崇的事業，是開疆拓土，征服奴役平天下的帝王們的事業；被追捧的，是征服人的英雄；戰爭，是令人心醉的浪漫，征服者的勝利，是無上的榮耀。一個民族能夠成就的最偉大的事業，是征服的事業。一個人能夠擁有的最高的榮耀，是征服者的榮耀。

特洛伊戰爭中著名的希臘英雄，阿喀琉斯 （Achilles）, 參加希臘遠征軍之前，去見他的能預知未來的媽。 他媽說，你要是不去，會多福多壽一輩子，不過到了時候，死也就死了；去，會短命死在那裡，但你會死得轟轟烈烈，你的英名，會被千古傳誦。 阿喀琉斯在特洛伊戰爭中，最後成就的功業呢？ 也就是在一對一的決鬥中打敗了特洛伊最著名的勇士赫克托 （Hector）。成吉思汗，滅國無數。 他說人生最快意的事，是殺死你的敵人，騎他的駿馬，睡他的妻女。中國最受崇敬的民族英雄是岳飛。他的被千古傳誦的名句， 是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不但吃人肉喝人血，而且要豪氣干雲地吃，得意洋洋地喝。 近代史上，中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毒最深的，是阿道夫希特勒，一門心思想成為德意志民族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英雄，結果將整個世界，拖入了屍山血海的大戰之中。今天在中國，問一個普通的老百姓，什麼是中國夢，他會告訴你，中國夢，是中華民族的崛起之夢，是偉大的民族復興之夢。說白了，這一個多世紀，國貧民弱，火燒圓明園，甲午海戰，八國聯軍，被你們西洋鬼子，東洋鬼子，欺負得不行。完了還得韜光養晦，低聲下氣陪笑臉請你們來剝削我們。 現在終於緩過勁來了，跟你們比比誰厲害。

歐洲殖民主義的興起，說起來像一則天方夜譚的故事。中世紀的歐洲，各種香料，胡椒粉，絲綢，茶葉，自己笨，不知道怎麼弄這些東西，只好到東方去買。 絲綢茶葉，從中國來，各種香料，從印度進口。中東的穆斯林世界，攔在中間，是東西方貿易的中轉站。東西其實不值什麼，但這麼遠的路，從陸地到水路，再從水路到陸地，來來回回地折騰，運費貴也罷了，穆斯林還攔路打劫，收買路錢。歐洲人也想過聯合起來，十字軍東征，乾脆把這幫攔路的給滅了，可是打不贏。一年一年的交買路錢，弄得穆斯林世界，富得流油，基督教世界，缺金少銀。當年在歐洲，胡椒粉，也是身份財富的一種象徵。你們家的宴席上，能有一盆胡椒粉，算你是一號人物。

歐洲離東方最遠的，是西南海邊上的西班牙葡萄牙。到了文藝復興，人的冒險精神大爆發。有人就說打不過去，能不能繞過去。怎麼繞？ 西班牙人說亞里士多德不是說地球是圓的嗎？往東走不通，要不就一直往西走，也能到印度。葡萄牙人說陸路走不通，要不試試順着非洲海岸一直往南，說不定到什麼地方能拐彎向東，走到印度中國去。

兩路人船都是好運氣。西班牙人的船隊，一路向西漂到加勒比海，發現了美洲大陸。哥倫布以為是到了印度。既然他以為美洲是印度，那美洲的原住民就是印度人了。印第安人的英文原詞，Indian，是印度人的意思。不過印第安人沒有他們想買的香料胡椒粉。生意做不成，就做了強盜。這是十六世紀初，西班牙人用的主要也還是冷兵器。算他們運氣好，當時要是真碰上印度人或是中國人，就能把他們給滅了。不過美洲的原住民，用的還是石錘，打不過這幫強盜。西班牙人就順勢從生意人變的強盜再變成了征服者。買香料胡椒粉的事，早忘了。

葡萄牙人沿着非洲西海岸朝南的這一路，遇到的，都是原住民的小部落，自然而然就也做了強盜，一路上來來回回燒殺搶掠，抓非洲原住民到歐洲去做奴隸。最後達伽馬到了好望角，向東拐，還真到了印度。不過這是真的印度人，他們開始的時候不能像西班牙人在美洲那樣做強盜橫行霸道。搶不到就不忘初心，做上了進出口生意。

哥倫布發現了美洲，達伽馬從大西洋進印度洋，到了印度的消息，傳回了歐洲，荷蘭人英國人法國人，就都跟着來了。大伙兒接着滿世界找，看看還有哪些以前不知道的地方。不找不知道，一找嚇一跳，還真找到不少。比如說東南亞，澳洲，太平洋上大大小小的島嶼。這時候的歐洲，冷兵器改成了熱兵器。 各個地方的原住民，跟這幫拿着槍的強盜，就沒法打了。他們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大家說好，跟找寶似的，新地方誰先看到，就是誰的。祖祖輩輩在這些地方生殖繁衍的原住民呢？這些地方難道不是他們的嗎？不是。 為什麼呢？ 因為他們殺人放火的本事太差，是野蠻人。野蠻人不算人。這不是地地道道的強盜邏輯嗎？是。不過強盜不講強盜邏輯，你指望他講什麼？這時候正趕上現代工業興起，歐洲搞城鎮化，不少農民失去了土地。 沒了田地怎麼辦？就去美洲，去這些新發現的地方，接着蓋房子種地。於是大家就帶着雞鴨牛羊，漂洋過海地都來了。沒成想印第安人沒養過這些畜生，對它們身上帶的病毒，沒有抵抗力。歐洲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害死了美洲百分之八九十的原住民，搞起了殖民主義。

再多的地，也有分完的時候。 分贓不勻，強盜和強盜，又打了起來。最厲害的兩個，西班牙和英國，打得難分難解。資本主義工業革命，發生在英國，所以英國人更厲害些，打來打去，打出了日不落的大英帝國。但是英倫三島，巴掌大的一塊地，就那麼多人，要把歐洲其他國家的殖民地都占去，也不可能。最後大家妥協，劃分勢力範圍。這就是帝國主義瓜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