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老歷舊年的最後一個周末，很冷。昨天就已經買好菜了，買了一條大青鱔，一條側魚，一隻老雞，一個番鴨，兩條里脊肉，兩磅草羊肉，還有米粉青菜和一瓶杜康酒等，共花了近一百六十元。今天不出門。溫度只有4華氏度，電視上說體感溫度（Wind chill）是 -7 華氏度，相當於零下22攝氏度。在家洗衣服，洗床單被子枕頭套，打掃廚房衛生。
要過年了。
想起小時候，過年了，那可是件大事。第一是等我媽給買件新衣服新褲子新鞋子。通常是得新衣服就不得新褲子。我們有五兄妹，我得一件新的，就從我哥那裡撿件舊的，又把我的舊的給我弟。我弟通常堅持不要我的舊衣服，因為總是穿得太爛，補不起。第二是等我媽做枕頭粽子和扣肉。做粽子早上就要洗粽葉洗綠豆脫殼包粽子，然後要用大鐵鍋來熬，從晚上8點要熬到半夜，幾兄妹都跟着老媽團團轉。我家的大鐵鍋聽父親說是白崇禧的軍隊兵敗逃跑時留下的軍鍋。
後來下農村，每到近年關時，村里都很安靜。天氣好象也是這麼冷，農民大都不出工，也少串門，好象過年令他們發愁，那時缺錢啊。知青也發愁，回家早了，怕挨生產隊長批評。回家晚了，怕老媽子罵人，不早點回家幫她做家務，排隊買米買煤買豬肉買豆腐，洗蚊帳洗被子釘被凹。1978年的春節顯得最漫長。大年初三，我父親要我陪他去郊區太陽村看一個朋友，他的結拜兄弟王老七。晚上還在村里住。那七叔要跟我父親下象棋，我父親下不過他，就叫我跟七叔下。七叔盤盤輸，很不服氣，就叫他們村的會計來跟我下，也下不過我。七叔說：“嘢，你這小子幾年不見，有長進。” 那會計說明天他再來，他要帶小學的覃老師來。那覃老師曾是大隊的象棋冠軍。第二天初四，我對父親說我要回生產隊了，讓他自己在那裡再住兩天。七叔很不高興，說我不敢跟他們頂牛。
初五我就坐汽車回到公社。下車直接奔大隊部，在收發室轉了幾圈，都沒發現有我的東西，嘆口氣，出來。剛走不遠，看見大隊秘書騎着單車從外面回來。她大聲喊我：“小左，你有封信！”我跟她又進大隊部去取信。是封掛號信，在那裡不敢打開，拿起背包只管走路。背包里有一瓶我媽做的五花肉煮紅辣椒黃豆醬，兩斤餅乾，幾斤麵條。走了二十多分鐘，在村口的小橋上看看沒有人，才拿出那封信來。打開，是一封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我把背包一丟，大笑起來。不想橋下面有兩個村姑在小河裡洗衣服，笑眯眯地說：“左前啊，馬啦。”我也用壯話說：“馬咧。”我拿起背包，聞到一股濃厚的辣椒醬香。那瓶辣椒醬打裂了。我走下小橋，給了點辣椒醬給那兩個村姑吃，她們多撿肉吃，我自己也大口的吃，好吃啊。
大學讀書的時候，過年也麻煩。有一年，車票很難買。買到車票的同學前兩天就回去了。那天也是下雪天，我去買車票，在校門口碰見個女同學，她也是去買車票的。我們就一起去，第二天也同行。我還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唐添祿，他在師大歷史系讀書。一起同行的好像還有一兩個俞林的女同學還是男同學。車上沒有什麼吃的，那時連方便麵都沒有，喝點白開水，擁擁擠擠，大家高高興興的聊天。在柳州下車時，我向還要坐車往南走的同學擺擺手就算道別了。車剛開動，添祿說：“哇，你那同學真靚啊。”我有點奇怪地看看他：“什麼意思？”添祿說：“你們有點意思嗎？”我說：“沒有意思，那是我們班的團小組長。”我那時剛遞入團申請書，汪少雲是入團介紹人，經常幫我洗腦，使我腦子裡根本沒有任何一根筋，想要違反團的組織紀律。
回家後，三姑六婆的親戚要幫我介紹對象。我媽看中一個市衛校的護士，已經約好那護士和她媽大年初五來我們家吃飯。初三才告訴我，我不同意。我媽說她已經見過人了，那護士長得怎麼怎麼好，人很能幹又和氣善良。我就是不同意。這下可把老媽子氣昏了。那時的人還不是很開放的，在婚姻大事上，多數還是得尊重父母的意見。初五中午，我就坐火車回學校，沒有在家吃晚飯。
很多年後，一直為這事覺得對不起母親，傷害她了。見見那美女護士，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當時不應該拒絕見面，應該給老媽子一個台階下。最重要的，從那以後，回家過年，再也沒有孩提時代那種純真的感覺了。因為那年夏天我們就去實習，過了元旦我們就畢業分配，走上工作崗位，獨立成年了。
前兩天，那女同學從微信上發來一張雪地里的照片，穿一件紫色大衣，圍條紅色圍巾，高統皮靴，站在雪花掛滿枝頭的紅梅樹下，那紅梅已經按奈不住在報春了。那同學還是那麼自如那麼靚，還提起那年過年放假回家下雪時我們一起去買車票的事，，，。
唉，故事，有些年輕時候的故事真的很糾結。
左前老矣，跟你講這些故事有點不好意思。
窗外又下起大雪來，雪花靜靜地撲到窗戶的玻璃上，很快就融化了，只留下一丁點痕跡。後面的雪花還在不斷地撲來，積成一道水柱，流到下面的就結起冰來。再溫暖的窗戶，雪花不斷地覆蓋，也會結冰；再冰冷的雪花，碰到溫暖的窗戶也會融化，就看你置身哪一邊。為什麼要置之度外呢，進來吧，屋裡多暖和。
又要過年了。
2-15-2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