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只管真話直說，其它且聽天由命――真話微論
余東海

【真話】真話就是善言，說真話就是為善積善的一種方式，對於文化人來說，堪稱最重要的方式。文化人不僅應該致力於說真話，而且應該說高質量的真話，說真理。在極權社會，說真話，危險固然有，功德也很大。蓋極權社會最缺乏的就是真話，是真話所承載的各種真相和常識。其中現實真相和歷史真相，道德常識和政治常識，是對治極權主義不可或缺的四大良藥。面對危險，一要有所準備，勿如暴虎之馮河；二要豁得出去，長懷捨生之無畏。有廳友譽東海某文為“有膽有識的大文章”雲。答曰：若非把自己豁出去，焉能把真話說出來！

【真話】說話是人類最基本的人權，說真話是儒者最基本的責任。不說真話，不配為儒。孔子說：“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明江廳友補充曰：儒者不懦。不能說真話，是愚；不敢說真話，是懦。不少人以聖訓“邦無道，危行言遜”為自己不說真話開脫，或者用來勸諫朋友勿說真話，都是文不對題。言遜不是不說真話，更不是說假話，而是說真話的時候態度要謙遜委婉些，真話婉說。同時，言遜的前提是危行，行為正直，正道直行。很喜歡一句俗話：“你只管善良，其它的交給上天去安排。”東海改以自勉曰：你只管說真話，只管把別人沒有能力或膽力說的高品質的真話說出來，其它的交給上天去安排。

【真話】真話最難得。要鼓勵人們說真話，就要受得起垢，要容得下各種誤解、侮辱、中傷、非禮的言論。寧可讓人胡說八道，不可讓人不敢說話。吾嘗言，為政為師者，如果讓民眾和學生戰戰兢兢不敢說話，是可恥的。

【有感】東海一向真言直發，正道直行，不吝冒險，但只會冒自己的險，不會冒他人的險。文責自負，一般也不至於累及他人。然日前友人賜告，《儒家網》因東海五篇舊作被臨時關閉，不知是被舉報還是機器系統檢索敏感詞所致。這或許是東海文章首次連累他人和平台，甚感抱歉，好在拙作刪除後就恢復訪問了。言論空間越來越逼仄，防口手段越來越下流，不知伊於胡底。如果今後少發言或不再在國內論及時政，唯一的原因是怕牽連容許我正言危論的平台。這是我唯一的害怕。2019-9-25

【真話】說真話是對自己對他人的基本尊重。這裡的他人，包括對方和天下後世所有聽者。君子不僅喜歡說真話，也喜歡聽真話，真話難說越要說，真話難聽越要聽。讓人不敢說真話都是可恥的，遑論不許人說真話。禁人之言，防民之口，是政治大忌。僅此一點，足為暴政。

【直言】有不同觀點和意見，直言是最好的尊重。孟子說：“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臣子能責難為之事於君，使其勉力而為，就是恭敬；臣子為君開陳善道，禁閉其邪心，就是尊君；臣子認為吾君不能有為和從善，不配聽真話，就是賊臣。朱熹集注引范氏曰：“人臣以難事責於君，使其君為堯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開陳善道以禁閉君之邪心，惟恐其君或陷於有過之地者，敬君之至也；謂其君不能行善道而不以告者，賊害其君之甚也。”《孟子公孫丑上》中孟子說：“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可以參看。有這四端之心卻自認為不能擴充，是自暴自棄自我賊害；認為其君主不行，是暴棄、賊害君主。這句話也適用於師友之間。李二曲說：“責難陳善，不特事君宜爾，即事師交友亦然。”換言之，把這段話中的君字換成師和友，照樣成立。

【言行】在政治上，文化人側重於言，言就是行，說真話就是最好的道德實踐；政治家側重於行，行就是言，行王道就是最好的道德教育。文化人之言，包括義理探討、理論建設、思想宣傳和輿論導向等等。政治家之行，包括社會實踐、制度建設、文化教育、道德教化等等。

【儒眼】體制內大多數人一輩子打官腔，說盡假話邪話，也有少數人會隱約含蓄地說點真話正話，讓一些人為之擔心。殊不知，最值得擔心的是那些一輩子說假話邪話的人。能說點真話的人，整體命運反而好些。君不見，馬幫中右派的命運和下場普遍好於左派，多多少少有點後福。毛時代能夠熬過文革的文臣武將，大多是右派。根本原因就在於，右派多多少少會做點人事說點真話。

【態度】海外五個機構組成徵文組委會向全球徵文，東海對徵文通告頗多批評異議，逐段點評之，題為《中國必須去馬化和自由化—-“討伐專制徵文通告”點評》。老憨廳友言：“東海求仁得仁，群友準備去探監了。”東海答：“聽天由命吧。當局未必給東海和群友們機會也 。”特此表態：吾為拙文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負責，為自己所有的文章言論負責。真理大義所在，危險患難有所不避也。儒家是生命實踐的學問，是刀鋸鼎鑊的學問，豈虛言哉。孟子說：“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孟子-公孫丑上》）東海學舌曰：君子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言。在沒有言論自由的社會，批判極權主義、倡導王道自由的言論，就是不忍人之言。這樣的言論，就是儒家的行動和實踐。儒家實踐可分為道德實踐和政治實踐。替天行道，政治實踐也；替天傳道，道德實踐也。說真話說真理，弘揚內聖真諦、外王大義，就是替天傳道。

【儒眼】有人譏笑中國人不敢講真話。其實，馬家化之後的中國人即馬邦人，很多人不僅是不敢，而且是不能講真話，是喪失了講真話的能力。即使給它們人權自由，它們也講不成真話了。講假話、講邪話、講黑話惡話已經成為它們的本能。這就是王夫之所說的“誠於偽”。經過持之以恆的馬學洗腦、馬制薰陶、馬權奴役和馬力摧殘，大多數馬邦人已經廢了。大多數弱勢群體、知識群體和特權階級，膽子破了，脊梁斷了，頭腦殘了，四端之心滅絕了。這就是非人化和禽獸化的特徵。要讓禽獸講人話，其難度不亞於讓人類上火星。
【儒眼】馬邦弱勢群體和特權階級有一個共同的特徵：既野蠻又怯懦。介乎兩個群體之間的知識群體又特別猥瑣怯懦，大多數寧死不講真話，更不講真理，一輩子妄言妄語，幫閒幫凶。它們上善於逢君之惡，下善於逢民之惡，文章著作越多，口業越大，著作等身等於罪孽等身。檀公子廳友說它們：“嘴炮多。一有風吹草動，馬上龜縮。”東海曰：過獎了。它們不三幫就不錯了。極少數人偶爾敢嘴炮一下，很了不起了。

【答客】木見廳友言：“言論自由也還是可以有一個前提，就是：講真話，至少主觀上要講真話。倘若故意騙人，那就不是自由，而要追究責任了。”東海曰：非也。言論自由不問動機和居心，唯言責自負耳。官員教師言論非禮，就要接受禮律懲罰。另外，欺詐性言論屬於低價值言論，法律保護程度較低，可根據民法處之。

【忠心】儒家最重忠德。為人要忠於親忠於友，為政要忠於民忠於國，當然也要忠於君。說真話就是大臣盡忠的重要方式，也是儒生的基本要求，不說真話不配為忠臣，亦不配為儒生。不說真話不盡忠，就不可能知天命。盡己之謂忠，盡己就是盡心。孟子說，盡心知性知天。不盡心焉能知性天。

【表態】或說極權之下都是兩面人。有道理，只是都字下得過於絕對了，例外總是難免的。東海可以非常自豪地宣稱，此生只有一副面孔。論及現實和政治，是是非非，善善惡惡，一切從心所發，絕無虛言。大半輩子發言八百萬，不敢說句句真理，但敢說句句真話，心口如一。

【言論】瀟湘廳友言，在客廳要先養北宮黝之勇，再養孟施捨之勇。這是戲言了。思想言論領域，特別不適合北宮黝和孟施捨之勇。孟施捨把勝利放在第一位和無所畏懼的態度，可以用於戰場，不能用於言論場；北宮黝“思以一豪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更不成體統。思想領域，道理最大，只適合養夫子之大勇：“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思想領域有兩大勇：一是真言直發，勇於說真話說真理，即便千軍萬馬，我也勇往直前；二是過而改之，發現自己理不直有過錯，便勇於認錯改過，即使指出自己過錯的是地位卑賤之人，也誠惶誠恐地受教。道理最大，意味着無論地位高低權力大小，都要講道理服從道理。當然，誰人不服也無妨，他人無權以力服之。這裡的力，包括權力、武力和其它外力。這就是王道社會庶民的言論自由。

【擊蒙】老實善良吃虧論流行已久，並非毫無道理。在逆淘汰社會，老實善良確實吃虧。但很多人不知道，愚昧邪惡更吃虧，一吃就是不可收拾的大虧，輕則身敗名裂，重則家破人亡。可憐百年來無數人不明老實善良的正義，誤把怯懦、軟弱、苟且、猥瑣、愚蠢等等賤品當成了老實善良，甚至很多人愚昧邪惡非人化而不自知。蟊左說：“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不怕辦不到,就怕想不到。”東海曰：人有多麼蠢，運有多麼厄；人有多大惡，天降多大禍。不怕你不死，就怕你不作。

【奉承】奉承父母和奉承他人，奉承馬列和奉承孔孟，奉承盜賊和奉承君子，奉承邪惡和奉承正義，奉承領導和奉承民眾，都是奉承，性質截然不同。兒女奉承父母，學者奉承孔孟，民眾奉承君子，官員奉承正義奉承民眾，雖然未必中正，畢竟值得鼓勵。尤其是在馬邦，這種奉承難能可貴，比起忤逆父母、反對孔孟、詆毀君子、誣衊正義、欺凌民眾者，不知美好多少萬倍。後者或自以為正直獨立，其實是人格敗壞，輕則貢高我慢，愚不可教；重則卑鄙齷齪，惡不可救。

【奉承】思想認同、道德親近和阿諛奉承，純屬兩回事。生平人緣甚好，體制內外、海內外不少人對吾甚為友好。這當然不是奉承東海。吾無權無位無財無勢一介草民，奉承吾沒有任何好處。說奉承是對友情的褻瀆。吾珍惜友情尊重朋友，卻也不會奉承他們，對上對下對老對少都一樣。在任何人面前，吾不說話則已，說出來的一定是真話實話。情歸情，理歸理。佛教大師尚且能夠“寧可將身下地獄，不將佛法做人情”，何況儒者，更不能將道理、儒理、天理去做人情了。

【實誠】學儒越老實越好，越老實越容易。老實即真誠，與天道最相應。實誠之義大矣哉。《中庸》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天道至誠無息。人能誠之，就容易與天道接軌。《中庸》說，不誠無物。東海曰，不誠無儒，不誠非儒，不誠是自絕於儒。不誠就不能盡心，不能盡心就不能知性知天，就是自絕於性天。人而不誠，學儒無益，即使僥倖入門，難以登堂入室。不誠就是不老實。不老實之虧大矣哉。

【兩大忌】為人兩大忌，一忌言而無信，說話不算數；一忌言而無實，說話不老實。孟子說：“言無實不祥。”不符合事實的言論會導致不良結果，故不祥。可以說，不老實則不吉祥。老實人未必能上達，不老實必不能上達。既老實又有悟性，最為難得，沒有悟性但老實，也可以。不老實者，無論有沒有悟性，都不可取。不老實者，若悟性高，反而會誤入邪道，魔化。

【不老實】在生活工作中做一個老實人不難，在思想學術上做一個老實人很難，在信仰上做一個老實人，難上加難。信仰不老實，古今中西都很普遍。很多生活工作思想學術上的老實人，在信仰上卻淪為迷信虛妄之徒。信仰一個古人和自己虛構臆想出來的東西。例如，信仰一個創世造人的人格神或人格天，就是信仰不老實。信仰越真誠越不老實。用王夫之的話說，這是“誠於偽”，真誠地相信一個虛偽和虛妄的東西。注意，這種不老實主要不是品德問題，而是智慧問題，缺智，缺乏上達的能力。吾嘗言，信仰人格天就是遮天，是對天道的遮蔽。認假為真，認虛為實，就與真實的天道絕緣了。

【安全度】安全度的高低與權位財富無關。二十多年來，不少親友擔心吾安全。答曰：東海的安全度高於大多數人。對方多以為是寬慰之言或者開玩笑，不知吾實以為然而實話實說。吾有一句至今無名、終將成名之言：良知是最好的護身符。可憐大多數人只相信權力金錢背景後台的作用，不相信良知的作用。殊不知，沒有良知墊底，權力金錢靠不住，背景後台亦冰山也。另外吾運氣一向比較好，吾想維護的人總是無恙，痛恨吾或吾痛斥的人往往很快落馬或消失。非運氣好而何。

【東海律】說話要說老實話，做人要做老實人，為人為學要老實，論理論道更要老老實實，至真至誠。道及高處，未證言證,未得言得，固是大妄語；假設虛構妄想臆測想當然，也是不老實。聖訓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修辭立其誠，閑邪存其誠。如果不能誠之，不僅不能上達，還有可能影響德智和理性的正常發揮。某些群友的表現就是殷鑑。

【東海律】老實是一種大智慧。老實到極致就是誠。誠是最大德，也是最高智。所有三正性思想觀念，都離不開一個誠字。不誠無物，不誠無德，不誠無正義，不誠無正知見。很多思想、道德和政治問題，都是不老實、不誠造成的，只有老老實實反思，誠誠懇懇改正，才能予以最好的解決。偽而成性，人怨天怒，鬼神不容；誠到極致，人助天相，動無不吉。

【東海律】論事如實，實事求是；論理如理，真益求真，論事論理都老老實實，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事實是怎樣便怎樣，道理是怎樣便怎樣，絕不添枝加葉，臆測虛構，絕不浮言妄語，無中生有。這是吾儒重大特色，非任何異端外道所能及。即使佛道，亦不能及，太多方便善巧故。儒家亦講權道，但儒家權道有三原則，即三條不可突破的底線。佛道很多方便善巧，是吾儒不能允許的。
2024/4/7餘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發於儒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