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 (二) 輕飄飄的通訊錄
俺傷感的另一個更重要原因是幾張紙。
俺之將走,自然要自己料理後事,把屁股擦乾淨,俺就收拾吧。先是相冊,以前沒數碼相機,照片免不了要洗出來,放相冊里收藏。俺就把那些老照片再理一遍,順便想想以前的舊事,想想以前的舊人。過程中,從老相冊里掉下來幾張紙。展開一看,是俺插隊前高中,大學,研究生的同學通訊錄。俺就又大大地傷感了一回。
大學時一鐵哥們,畢業後留在那座城市,而俺去翰林院進修。寒暑假俺必定要到他那打個盹,冬天就來個魚頭豆腐煲,二碟下酒小菜,二人平分一瓶白的。完了悶那小宿舍里昏天黑地地抽,象在學校時那樣天南海北地瞎聊,直抽到屋裡透不過氣了,就開窗開門透氣,點蠟燭消煙。夏天就搬箱啤酒,有菜沒菜不定,什麼叫吃飽喝足也不定,反正,想起來就喝,然後一起去撒尿,一尿尿半天。完了再上街殺一西瓜吃,再尿。可現在呢?俺在通訊錄上找半天,終於找到了他的名字。再回想上次見面什麼時候,上次聯繫什麼時候。無從知道他現在的情形。那思緒萬千啊! 這麼多年,俺都幹啥了?! 連大學裡就差斷背的鐵哥們都失了聯絡,再想想那些個同學都還好好的結一塊,那俺擱這孤零零的,和喪家之犬何異?
再看看那高中同窗,中舉的,落第的,知道下落的其實也沒幾個了。只知道有個兒子都已經上大學了,那年還遞話說,那大侄子將來就靠俺栽培了。人家合着把俺當個香勃勃呢。以為俺這麼多年拼經濟,拼政治,早就縱橫天下,通天徹地,而且學富五車了。他哪知道俺這兒天天崛着屁股,啃叱啃叱地忙活,往家掙麵包錢呢。別說通天徹地,就是老朋友都捨不得打個電話嘮嘮,擱洋人堆里玩自閉呢。
那研究生同學中,聯繫雖然多些,但也是慢慢地君子之交淡如水了。也就是知道大概在哪個城市,知道哪個發了財,做了什麼官,也就僅此而已。俺回去一次,他們藉機聚會,給俺接風,可他們看俺穿着不合時宜的衣飾,言辭拙納,簡直還不如在學校那會兒,這眼神就複雜了,閃閃惑惑的,總一副欲言又止的勁。只好聊些無關痛癢的雞毛蒜皮。
昔日斷頭的交情,一起踢球到漆黑還要再練會兒射門的伴兒,現在連長什麼樣都淡忘了,名字要看通訊錄才能想起來了。那睡在上鋪的兄弟,那分給俺煙抽的兄弟,都被俺輕輕的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地拉後面了。拿起這幾張通訊錄,輕飄飄的,可俺那黃金歲月,青春年華就在手上,俺能不傷感嗎?
按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朋友亦如此,老朋友天各一方,為稻粱謀。就又結識新的朋友,人生在不同階段,就有了不同的朋友,不同的話題和興趣,拼一塊就算是人的一生了。可想想俺這朋友怎麼就入不敷出呢,逆差赤字逐年遞增。那交情的深淺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你要是不象俺這樣,那你得幫幫俺,教俺個招,讓俺目前僅有的這些朋友升值,或者讓俺的真朋友數目象網絡交友的數目那樣指數增長。你還得開導開導俺,讓俺從這通訊錄憂鬱症中恢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