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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ibian2009 :西双版纳漫记之吃在兵团
送交者: suibian2009 2009年11月03日18:56:08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此文是俺对知青生活的回忆。作者保留一切版权。11/2009

 

(一) 曼岭饼干

西双版纳橄榄坝水利三团的吃,一言以蔽之曰:吃得饱,但吃不好。 

主食是大米,俺不记得定量多少,但是够吃。应该说这是非常幸运的。作为对比,俺下乡之前,曾被送到湖北劳动一年。那是著名的鱼米乡,大米却不够吃。到远处干活开伙,各人都得把米放在各自的钵子里蒸,以免吃的时候分赃不匀。俺经常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当时照片好像从监狱放出来的死囚。在那之前,俺还参加过两次学校组织的劳动,一次是去河北白洋淀,另一次是北京南口。干的是人力拉犁,扛玉米杆之类的重活,吃的却是棒子面。有一次集中开会,馒头敞开供应,俺一手端碗汤,一手抓馒头,一气吃了八个,俺不记得还吃过更香的馒头了。有这些经历的俺,对兵团的主食是很满意的。 

那时俺喜欢吃锅巴夹白糖趁热,一种自创的中式甜点。锅巴不能用锅底的。那的锅巴类似贪官的脸皮,黑而且厚。锅中部的锅巴薄而黄,咬起来喀嚓喀嚓,又香又脆。不过跟俺有相同嗜好的人不少,七连大厨李伟强(上海知青)和张庭兰(北京知青,后来去喂猪)当能记得当时抢锅巴的情况,俺还记得侯毅抓着一大块锅巴往宿舍跑的样子。不过,这等好事只在刚到兵团时有,后来施工紧张,连里大概觉得闷饭锅巴多浪费大,改为蒸饭,就再也吃不到锅巴了。 

顺便说说,中国烹调中锅巴有些地位。川菜锅巴肉片就是把锅巴炸了放肉片煮出来的。七七年俺曾经在成都的饭馆里吃过,两块多一份,当时算很贵了。俺后来在一个回忆录中看到,抗战时期,延安的孩子们也喜欢吃锅巴。当时叫莫斯科饼干。当然俺们那时候苏联都修正主义了,可以改一下,叫橄榄坝饼干。 

橄榄坝傣族老乡的主食糯米,俺在七连也吃过几次。糯米含油度和黏度都高,在中国食文化中有特殊的地位。北方人吃的年糕,其实就是糯米饭放糖,取""""谐音。南方两湖一带把糯米煮熟了碾碎,加上绿豆和盐晾干,称作"(米慈)(米巴)",也是过年食品。傣族老乡把糯米蒸熟了捏成团子,有点像日本的"苏喜",用芭蕉叶包了带上山吃,不过他们煮的偏硬,连里煮的要软得多,挖一碗放上白糖,就可以跟喜儿一样"欢欢喜喜过个年"了。 

当时还吃过一种糯米叫紫米,俺只在云南见过。得伤寒后营部少数民族的张干事给了俺一些,她说熬粥喝补血。俺熬了一喝,确实香。那粥颜色血红,是不是含铁量高,俺没有考证过。 

 

(二) 革命许可证

说兵团"吃得不好",主要是指菜的质量。先说说云南菜的辣。不能说这是质量问题,但对俺来说,问题也不小。进了云南,所有的菜一律都辣,而且辣得相当凶猛。从昆明到橄榄坝一路辣过来,俺根本就没吃多少饭。因为吃饭时怕辣,必须常常吸几口气缓解一下,没吃几口,饭菜都凉了也不好吃了。 

北京菜不辣也许跟满清统治北京近三百年有关。满人不吃辣,而他们的口味统治了北京。典型的北京风味是烤鸭,涮羊肉,豆汁儿,艾窝窝,羊杂碎,和芝麻火烧,味道以平和宽厚见长。整个北京,也只四川饭店,曲园酒家等几家四川和湖南风味的饭店出售烈性辣菜。北京口味的俺,看老雷等本地人吃饭,抓起辣椒蘸蘸盐,卡嚓咬一大口,津津有味地咀嚼,不禁替他们吸气。 

长期不能吃辣,在兵团会要命。本来伙食质量就不高,要是进食不足,还得干高强度的劳动,肯定会造成体力透支和营养不良。毛主席的"不吃辣椒就不能革命",简直就是对云南下乡知青说的。事隔四十年,当时俺怎么取得革命许可证的也说不清了。只记得十一年后离开云南时,辣椒已经是俺的至爱了。俺比较宠爱的吃法是炸小米辣泡酱油放味精。还一个是毛泽东式的煎干辣椒蘸盐。主席泉下有知,当为革命后继有人而感到欣慰。 

不过吃辣仅仅是困难的开始,最大问题是菜里油特别少。到十连吃的第一顿是猪下水煮南瓜,为照顾知青没放多少辣椒。不过猪肉完全是象征性的,每份菜里只有五六块熬过猪油的油渣和猪肠子。俺跟司务长老雷打探,他说这餐是特别招待,今后可没这么好。俺听了心里直打鼓。因为俺当时已经知道修水库是极重的活,湖北那边每年都要派人去修长江大堤,必须是强劳力,回来的人都累到脱力。这些还是地道的农民。就凭俺们这些学生,加上点南瓜猪下水,能扛这么重的活吗? 

当时各地兵团知青的待遇不一样。比如内蒙兵团按军队大兵待遇,包吃包穿,每个月只发三五块钱津贴。俺们云南水八路是每个月发二十八块钱,不包吃穿,其中十六块扣除当伙食费。各连的伙食能搞多好,就得看司务长的了。俺不记得水利兵团每个月的油肉蛋定量是多少,反正是远远不够。很长时间才能沾点荤,菜里的油花如水库里的鱼,偶尔能看见但是必须足够幸运。至于鸡蛋--俺很快就忘了鸡蛋什么味儿了。 

跟橡胶农场的土八路不同,水三团是一支新组建的部队。新组建意味着它没有养猪,种菜这类的副业基地。伙食质量必然差劲。俺没吃过橡胶农场的伙食,但是俺没听说有营养不良,大批知青尿血的。在水利团这事就发生了。大致是七一年,不记得是那个连队了。那时俺也得了营养不良,腿浮肿,浑身无力,无法干活。这正发生在干九天休息一天,吃一次肉的会战期间。显然是因为施工劳动强度太大,食物不足以负担体力支出,身体开始消耗自己了。消耗的顺序首先是脂肪,然后就是肌肉。换句话说,身体自己在吃自己。一旦吃到肌肉,离死就不远了,因为肌肉之下是骨头,已经山穷水尽。  

可以肯定地说,二营的司务长们一开始就认识到了水三团的先天不足,并且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俺到兵团是六九年十二月五号,前面的第一批是十月底。到了不久就听领导说九连有个模范女知青姜某某,名字忘了,任劳任怨特别能战斗,有人曾把正在猪圈起粪的她指给俺看。可见当时连队已经养猪。而且俺还记得各连几乎是立刻就开辟了菜地。十连的菜地就在俺们二班的宿舍侧面。俺下工之后没事,曾帮助当时一班专门种菜的女生温元娥浇了一两次水。 

值得特别提出的是七连的侯英,他带领知青在伙房旁边挖了个鱼塘。边长可能有二十米,放进鱼苗,往里扔水草喂养,完全跟真的一样。俺馋涎欲滴地盼望了很久,不料来了一场大雨,水漫出去,张庭兰同志报告说鱼都越过田埂跑了。原来设计该水库时,侯英没有考虑到西双版纳年降雨15001800毫米,而采取足够的溢洪措施。由此可见主席坚持要改造知青,多少也有道理。据说主席通常不骂人,骂时最厉害的话,就是"一不会做工,二不会种田,三不会打仗",他要是知道了侯英的事迹,一定加上个"四不会养鱼"。

 

(三) 第二十二条军规之下的猪

照理说养了猪种了菜,副食应该能上得去了。可问题并没那么简单。一个连一百人,按照每礼拜吃一次肉,一次一人半斤计算,一年需要两千六百斤猪肉。这意味着每个连的猪圈里,必须随时有三十至四十头猪。但是,没一个连有这么多的猪。原因是猪并不好养。当时普遍养一种小黑猪,体形酷似冬瓜,园滚滚的很好玩。这种猪肉质好,味道鲜嫩,但长得很慢,原因似乎是它们喜欢运动而且弹跳力特强。猪圈一再被加高,但是仍然圈不住它们。它们跳出去之后,一般都直奔各连的菜地。在那里再窜过一米多高的篱笆,大嚼各种美味的蔬菜。等到天亮,它们都已经吃饱,逃得无影无踪了。 

美国曾有人追踪调查,发现家猪跑出去之后会变野,在很短的时间内生出獠牙。俺没听说过水三团离家出走的猪有长獠牙的情形,不过现役军人提着枪带人漫山遍野地找猪导是常事。找到了必须打猎似的打死才能有肉吃。 

其实这些猪逃跑的终极原因,也许是它们对伙食不满。当时喂猪普遍用芭蕉树干。这种东西百分之八十是水,光喝水怎么长肉。因此有不少猪长到七八十斤就长成了僵猪,再也长不动了。除此之外猪还长绦虫。七连就吃过几次米粒子猪。还有一次,一头猪在营部前面来回奔跑,显得烦躁异常。大家很快就发现它的肚子上挂了个晃晃当当的东西,研究结果,发现那是一只吸足了血的牛蚂蟥,足有小半斤重。在这些事实面前,俺们只能遗憾地承认,水三团的猪过的是相当造孽的生活,它们中发生各种个体和群体事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这里其实有一个类似第二十二条军规的怪圈:人吃不好的原因是没有足够的猪,没有足够的猪的原因是猪吃不好,而猪吃不好的原因是人都吃不好,又拿什么好的来喂猪?一个可悲的因果循环,不是吗。

 

(四)诸葛亮和萨特对话录

这个人和猪构成的食物怪圈,也许让人看到一个缺乏营养和知识的劳动环境,绝望而苦闷的知青在无聊的循环中消耗着他们的青春。但是且慢,事后诸葛亮的话还没说完。

今天看起来,养猪的恶性循环是有可能打破的。办法是增派人手收集高质量的猪饲料,强迫推进养猪事业。当时各连基本都是一人养猪。但依俺之见,可以增加到三五个,甚至八九个人。 

人力从何而来?在适当的调度之下不是大问题。首先可以在种菜班打打主意。各连的种菜班通常有十个人专职种菜。从营养成分上分析,蔬菜提供的主要是纤维和维生素,猪肉提供的却是脂肪和蛋白质。连队营养的最大缺口是蛋白和脂肪,并非纤维和维生素。用一个人去堵脂肪和蛋白的大缺口,却用十个人去堵纤维和维生素的小缺口,从数学上看得不偿失。内蒙兵团似乎算过这笔账,他们很多连队搞副业都是两个班,一个种菜,一个养猪。

种菜工作最紧张在雨季,那个季节也许抽不出人来养猪。但是雨季恰恰也是施工淡季。连队每天抽十个人去找猪食大力催膘,应该不是问题。到了施工很忙的干季,菜地又不很忙了,蔬菜班又可以抽出人手,虽然不多,但应该足够为猪保膘。按照这种安排,在干季施工期,就可以有足够的大猪宰杀。大猪的宰杀节约了食物,在找食困难的干季为小猪开辟了生存的道路,到了雨季开始,小猪已经长成了少年,又进入催肥期,这又为下次干季施工做好准备。。。如此下去,就跳出了恶性循环。 

看来俺这个英明安排唯一的弊病,就是在水库修成之日,知青会不会如沙家邦的病号,一个个"心也宽,体也胖,路也走不动,山也不能够爬,岂能够上战场把敌杀?"了。 

退一万步说,即使是会战期间,连队也可以忍痛从工地上抽人。这表面上会引起短期的施工劳动力短缺,但是,长远的效果将会是劳动力的增强和士气的增加,对施工反而有好处。存在主义大师萨特有言,人的存在是第一位的。如果施工者必须靠吃自己才能维持生命,施工又有什么意义? 

水三团养猪问题哲学内涵之丰富,足可以写一出多幕话剧。这个任务,可以留给研究知青史的后人。俺还得接着谈谈种菜。

 

(五) 福尔摩斯智破油罐案 

俺记得当时种菜,主要产品是茄子和卷心菜(起码七连是这样)。很少见到西红柿,黄瓜,江豆,或者其他的品种。估计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某些蔬菜特别适应当地的土质,还一个应该是茄子和卷心菜对种植的要求特别低,可以节省人力。当年在种菜班任过职的知青,对这个问题比俺更有发言权。作为一个纯粹的消费者,俺只能说俺比较喜欢茄子,但对卷心菜不很热心。俺不反对隔三差五的吃上一顿卷心菜 -- 如果是切丝油炒的话。但是俺对水煮卷心菜块加盐的承受力有限。吃过一百来次之后,一想到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就反胃。 

俺观察七连厨师李伟强的工作,发现卷心菜的加工过程跟养猪大师张庭兰的工作没太大的不同。首先都是把原料切成一寸大小的块,然后都是投放锅中,加上水,煮到沸腾起锅,倒到某个容器中去。不过一个加工的是芭蕉杆,另一个是卷心菜而已。唯一的工序的不同,是李伟强多了一道放盐。还有张庭兰把东西倒入猪食槽,而李伟强倒入各班的菜盆。 

七连的水煮卷心菜里是否放过油是一个很复杂的历史问题,可能会引起争议,但更可能写一个侦探故事。据俺所知,七连的油都放在一个一尺来高的瓮里。瓮由谁保管俺不知道,但是俺知道它犹如地主的钱罐子,或者是医院的危重病人,是连队的特护对象。一次有人撬开房门,提走了这只罐子,引起了轩然大波,谣言在茅草房之间流窜,军心顿呈崩溃之势。 

当时七连有个著名的福尔摩斯李玉秀副指导员。他跟常副教导员一样,也是陈赓同志手下李云龙(王近山)部的山西兵。到兵团之前曾经担任多年的景洪公安局的刑侦股长,有着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营部管理员田开文告诉俺,在景洪所有的人都认识福尔摩斯李,他在街上走上一圈,各类牛鬼蛇神便会销声匿迹,小偷会低下头,耳朵倒下去贴起来。因此,他老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天在街上走一圈。

有连营两级领导参加的高层紧急会议上,确定福尔摩斯侦破此案。然后召集了全体知青大会,福宣布他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为了知青上山下乡的大局,希望这个人自己出来。俺当时的第一联想是沙家邦中忠义救国军参谋长刁德一的台词"让他们自己走出来"。显然,熟悉沙家邦的不只俺一个。福尔摩斯说了几次,仍然没人出来认领窃贼的头衔。最后他说,小偷同志这样吧,散会后你单独提着油来找俺。俺保证这事只有你我知道。 

到了第二天,小偷仍然没有出来。福尔摩斯或许忽略了连部的地理位置。如果小偷来找他,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全连,如何保证他的安全?可能他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当天召开的第二次全连大会上,他又讲话说,他以十二分的诚挚,给小偷同志第二次机会。当晚他将打开特护病房的门,给他一个送回全连同志性命的机会。 

这件事的结束很奇怪,油罐的下落从某一时刻起忽然再也没任何人提了。仿佛那只是一个梦,其实根本没有发生。从全连同志包括俺自己继续存活的事实,可以猜到此事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也许解决时达成的默契,或者谈判条件之一,就是让此事变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多年之后,俺听说了毛泽东访苏时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他的随行人员中,有人偷走了服务人员放在房间里的那一小瓶香水。事情汇报到他老人家处,问他是否追查。他老人家大手一挥,说不要追了。他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么。参照七连的猪油案,俺怀疑那人已经在此前向毛泽东坦白,并且归还了香水,而他的姓名,已经和主席达成了协议,只留在主席心中的档案馆里,像他老人家知道的许多其他秘密一样,永远不会公诸于世了。 

在当时把油当作性命的条件下,卷心菜是否放油,放多少,都是敏感的问题。俺的情报来源显示,当时煮卷心菜是放油的。不过,是在煮好之后放。这样做的好处有两个,第一是节省油,第二是油会飘在水面,为它的存在做雄辩的证明。 

 

(六) 阿基米德之后

俺对茄子的好感可能来自俺家族树上某个遥远的基因。正如俗话所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属于说不太清的那一类事情。俺喜欢茄子味道平淡而做法多样。加肉的种种做法对讨论兵团伙食没有什么意义,故略去不提。俺只说那些不加肉的。首先可以放在火灰里烧,烧完了撕掉皮,拌上辣椒和盐下饭。另一个是切成片,用油爆炒,也很有意思。 

茄子的一个好处,就是它的适应性特别强,而且能够吸收其他东西。如果用油炒,你可以明显地吃出茄子中吸收了大量的油,从而变香。如果用盐和辣椒拌,你也可以吃到茄子中渗入的辣味和咸味。这跟卷心菜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卷心菜不大进油盐,也不怎么吸收其他菜的味道。也许俺就喜欢茄子的吸收特性,茄子一般作为配菜使用,但是,它正如一个明智的人,喜欢从别处发现和吸收优点。 

希腊菜以善做茄子著称。不过俺吃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他们做茄子不过是煮熟了切块,放在同样是煮熟了切块的猪肉旁边,而且两者都不放盐。这暴露他们对茄子的认识浅薄到了可悲的地步。也许,阿基米德之后希腊就没怎么进步过。

 

(七) 强悍的鸡棕

提到兵团的吃,不能跳过西双版纳亚热带森林提供的各种野味。粗略的统计起码得包括竹笋,木薯,蘑菇,黑白木耳,野芒果,青蛙,牛蛙,竹虫,竹鼠,白蚂蚁,鱼,蛇,蜂蜜,象耳朵果,飞龙(锅盖)。这些,当然都是没有污染的地道的绿色食品。 

曼岭水库附近竹子种类繁多,竹笋自然也种类繁多。俺非这方面的专家,但俺知道有一种竹笋--可能是毛竹的笋--非常苦,煮过之后也可以吃,但美食家不取。另一种比较小的竹子,笋就不苦了,煮了或者炒了就可以吃。俺在那从来没挖过竹笋,所以没太大的发言权。俺只记得当时编筐和盖房用的还有一种直径一两寸的竹子,相当的嫩,不知笋味如何。相信知青中有人知道。 

说到蘑菇,首屈一指的当然是鸡棕,因其味道鲜美类似鸡肉而得名。其实鸡棕也有若干种,有的肥大,有的瘦长。这种蘑菇一般在雨季到来前后钻出土来。有个地方干部告诉俺,每年的头一次打雷,会使得鸡棕破土而出。第二天到树林去寻找,无往不胜。这理论的正确性如何俺没验证过,可以作为家庭作业留给西双版纳的有道之士。 

刚刚出土的鸡棕脑袋小而坚硬,随后就会张开,直径可达三五寸之大。一般都呈谦虚的灰褐色。俺吃过一次之后,对它的美味就有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致今后每看到灰褐色的蘑菇,口水几乎会马上淌下来。 

营部姜洪琴教导员门前原有一个大蚂蚁包。大约高一米五,直径则有两三米。俺曾经用锄头挖过,一锄头下去,只产生一个白印,俺感觉它的硬度仅次于水泥,于是放弃了。姜教导员上任后,第一个行政决定就是把它挖掉。为此营部七名干战全员上阵,俺印象最深的是翟副营长,他个子不大,干干瘦瘦,挥起锄头来却有股子惊人的狠巴劲。坚硬的蚂蚁包外壳被他无情的锄头一点点啃,有如树干上水獭坚强的牙印。最后,外壳被啃开,内层终于暴露出来。 

内层仍然非常难挖,但是土有相当的湿度,比外壳要好的多。不久,俺们就有了两个意外的发现。第一是里面藏有一条毒蛇。并非那一带路上常见的灰绿色毒蛇,而是褐色的,比较粗,脑袋是明显的三角形。其品种连本地的张干事也不认识。俺们三两锄头打死之后继续挖,然后眼睛一亮,发现了大约二三十根,还没出土的灰白色蘑菇。张干事和常副教鉴定的结果,这些都是鸡棕。这个发现令俺喜出望外。当晚,俺们喝了一顿美味的鸡棕汤。 

据有经验的人说,鸡棕长在蚂蚁包中,在西双版纳是一个很常见的现象。俺后来在电视的科普节目中看到,白蚁有培养蘑菇的能力,它们不但懂得把美味蘑菇的菌种运到包中,而且知道给以适当的温度和湿度,使蘑菇发育,长大之后,就成了它们的食物。值得注意的是,在西双版纳众多种类的蘑菇中,白蚁选择了鸡棕,可见其营养价值和味道都是最好的。 

吃鸡棕绝对是俺知青生活中不多的亮点之一。俺吃过多种蘑菇,但味道最好的还是鸡棕。俺当年回家探亲,曾经带过一罐油炸鸡棕。用来下面,家人吃了个个赞不绝口。可惜他们没吃到西双版纳的鲜鸡棕,否则他们的美食经历一定会更上层楼。味道跟鸡棕接近的有松根菌。这东西黑糊糊的一块,看去像洗碗用的海绵,要花很大的功夫撕开清洗,但是炒吃的味道接近肉。这种蘑菇没在橄榄坝见到,但是在思茅有。在纽约的美食市场上,标价三千美元一磅。 

鸡棕看去柔弱,但是力道惊人。有一次俺在二营通往团部的拖拉机履带印上发现了若干朵,有的脑袋已经破土而出,有的正在努力,可以看到被拱裂的硬土。那条道路天天被拖拉机履带碾压,土的硬度可比蚂蚁包的外壳。因此,俺之喜欢鸡棕,不仅仅在于它的味道,还在于它突破拖拉机履带的重压,破土而出的强悍性格。

 

(八) 素河豚

刚到兵团大量吃干菜。干菜装在大包里,轻飘飘的类似海带,先得用水泡发,然后切了煮或者炒。这种干菜俺只在兵团见过。到底是什么蔬菜做的,至今弄不清楚。只记得它味道略甜,有烂霉的怪味,一两次能吃个新鲜劲,三次之后俺就有逆反心理了。有这种心情的大约不是俺一个,到后来干菜只能熬汤,可见大家都希望把那种怪味稀释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大家之到处找蘑菇打野味,没准就是干菜逼出来的。

曼岭水库附近蘑菇品种繁多。奶汁菇颜色杏黄,掰开了有白色的汁。有一次不知谁弄来一大堆,放在营部开会用的大竹桌子上,这种蘑菇直径一两寸,小而紧凑。烧出来鲜味不如鸡棕,但是结构比较致密。青蘑菇也类似,但可以长到相当大,味道和如今市场上的普通蘑菇接近。吃蘑菇的最大顾虑是怕中毒。十万个为什么上说越鲜艳的蘑菇,越可能是毒蘑菇。上山扛木头时,俺经常见到形形色色鲜艳或者不鲜艳的蘑菇,不过吾生也短,雅不欲过早结束。因此一次没采过。俺敢肯定在保住了性命的同时,也浪费了大量的美味。

若干年之后俺第二次下乡。曾经住在一个当地老乡家,旁边有北方的森林和草场。那个地方以多雨著名,秋季出去在森林转一圈,能采到大量的蘑菇。房东是个业余蘑菇辨识家,有几大本彩色蘑菇图例。俺把蘑菇拿来请他辨认,大约有百分之七十的情况都辨认失败。他辨认蘑菇是根据颜色,伞幅的密度,还有蘑菇杆的若干特征。让人恼火的是蘑菇不按照图片长,书上说有三十八个伞幅可食,三十个就不可食,俺采的偏偏长在三十和三十八个之间。这有点像俺们人类社会,五百年有王者兴,孔子和白求恩那样的圣人几乎见不到,本拉登和布什那样纯粹的坏人也不多,多的是俺们这样的平民,长了三十四五个伞幅,在好和坏这两个极端之间。

俺一直奇怪为什么没人工培育的鸡棕。理论上,既然马粪菇可以培养,鸡棕也能,都是菌类么。 没准鸡棕特别难伺候,它是西双版纳蘑菇之王,难伺候是王者的通病。

俺的辨识力只够采木耳。主要的采集地点是七连的柴堆,上山干活时也遇到很多,如果方便,俺也会带回去。七连赵连座对柴有特殊的爱好,故他们连的柴堆大得犹如一座小山。俺常常爬上山去,把木柴翻开找吃的。最常找到的就是黑木耳,有时可以发现白木耳,甚至白蘑菇。曼岭附近的木耳常长在树干上,时间长了没人采,就会化成水流走。

在北京木耳最常出现在家常菜木须肉中。它本身没什么味道,也不怎么进味,但是它很薄,沾什么味就带什么味,是个出色的配菜。俺发现跟木须肉里烧软的水发木耳不同,新鲜的黑木耳非常脆,吃起来喀嚓喀嚓的,像北京喝啤酒时用的凉拌海蜇皮。不过拌凉拌起码得有香油,虾米,酱油,俺没那么多的佐料。找到木耳之后,有油就炒炒,放点盐下饭,没有就和其他菜一起煲汤了。

俺探亲时带了不少干木耳,估计是人工培育的。白木耳晒干了是银耳,据说是高级补品,吃了提神。不过俺没觉得有它有那么厉害,几年间吃了不少,仍然浑浑噩噩。俺查了一下,黑木耳分布极广,最著名的产地不在云南,而在四川和贵州。冰天雪地的黑龙江佳木斯是北方林带,居然也能产,而且产量特大。书上说它富含蛋白质、脂肪、糖类及多种维生素,不知道为什么俺当年吃了那么多还营养不良。

黑木耳除了"富含蛋白质、脂肪、糖类及多种维生素"这一点之外,其余都像知青,营养要求不高,天南海北的哪都长,什么树干都行,只不过时间长了,会像时间一样,化为水流走。

 

(九) 橄榄坝评说千秋功罪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吃木薯对俺是又一个新鲜经历。到十连不久就吃了一次,好像是连队开辟菜地时挖到的。俺能大致记得它每个叶子分成大约五个叶片,它粗大的块根就叫木薯。雷司务长反复嘱咐,皮有毒,必须烧透才能吃。中间可食部分含淀粉量极大,烧熟了打开,几乎要变成面粉掉下来。老木薯中间含粗大的纤维,不大好吃。但嫩些的相当不错。这东西不甜,但是味道正,最好蘸糖吃。那时候倒不缺糖。傣族老乡用大锅从甘蔗里熬红糖,用芭蕉叶子一块块包起来卖,只三五毛钱。吃木薯到后来在知青中不怎么流行。它毕竟是主食,水三团不缺。

俺查了一下,木薯皮含的是剧毒的氰化物,希特勒杀犹太人和他自己都用这种毒药。而木薯不是我国国粹,是清道光年间从墨西哥引进的,最早培育的是古代的玛雅人。敢培育这种东西吃,这民族的胆量可够大的。跟吃螃蟹不同,螃蟹也就看着狰狞点,吃了第一个,马上会发现好吃,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但不吃大量的氢化物,是无法把木薯的食用价值开发出来的。

在橄榄坝俺第一次吃到的东西还有芒果,因为最早吃的是野生的,所以归于野味一类。野芒果树非常坚硬,当是很好的家具木材,俺估计生长很慢。野芒果数量和种类都很多。大小从指甲盖大到一两寸长的都有。但是没有更大的。寨子里当时最常见的是三年麻孟,其中麻孟是傣语,意思就是芒果。有猪腰子那么大,据说三年就成熟。家芒果和野芒果的主要区别一个当然是个头,还一个就是野芒果核一般都比较大,最后是家芒果比较香。不过俺吃的许多野芒果味道一点不比三年麻孟差,非常的甜美。

关于野芒果,还有一件事印象深刻。一开始知青吃野芒果都是在地上捡,或者上树摘。后来可就不一定了,有的找到野芒果树后,采取日本鬼子的政策,把树放倒了再摘。这种杀鸡取蛋的玩法,恐怕是由于自水三团是一个临时单位,知青没有长远的打算。另外,也不能否认其中的自私自利成分。虽然是野芒果,但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公物。知青砍过芒果树,也造过水库,千秋功罪,还是由橄榄坝去评说吧。

 

(十) 抗战时期的知青下乡

网上有一些知青自己对上山下乡的评价。俺加点按语。

1。我们用青春为错误的指导思想买单。(编者按:下馆子比下乡,别致)。

2。我的青春在北大荒的雪地里流浪过。(编者按:青春在雪地流浪,鲜明)

3。想读书时,祖国需要 我们上山下乡;想恋爱时,祖国需要我们晚婚;想生育防老时,祖国需要我们计划生育;当我们失去了读书的年华,祖国开始重视文凭;当我们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时,祖国需要我们 下岗分流;(编者按:靠,知青得罪谁了?)。

俺有一哥们王凡近年编了几本书。其中有一本名红都童话,记录了新四军政委项英的女儿项苏云的一些回忆。据她说在抗战最艰苦的一九三八年,延安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天一斤半小米,二钱油,三钱盐。这么算,到延安干革命一个月能吃六两油。而到水三团干革命一个月却只能吃四两。换句话说,延安的抗战知青,待遇超过水三团知青百分之五十。

论干活,延安干部那时候基本都在各类学校里坐而论道。那时候学校也多,抗大,鲁艺,马列研究院,不一而足。但是橄榄坝可没学校,俺在水三团那么多年,连一本像样的书也没看见过(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除外)。俺们是带着伤寒,疟疾,营养不良,和身上的包,拉着大车,在烈日照射下飞奔。每天人均装土量是一千筐,拉车量是八十到一百趟,每趟行程一里地。而且干完了活还经常得到柴堆翻木耳,到操场抓蛤蚂去。

抗日期间,延安的副食工作由贺龙领导,王震一个旅几千人专门种地,为这事出了一首南泥湾,唱红了天下。当时边区部队养猪一万多头,羊一点五万头,每人每月能吃三斤肉。水三团却必须在紧张的施工中抽调人口搞副业。即使是在最紧张的施工期,吃肉量也远少于三斤。

终于弄明白当年赴延安的知青为什么那么多了--人家吃得好待遇高,没人得营养不良么。延安抗战知青坚持了八年,水三团的下乡知青却坚持了十年。延安知青回城后,大多担任了领导职务,而水三团的知青回城后,多半还得从最底层开始。一些当年响当当的战友,甚至还有下岗的。

所以,人千万别跟人比,还是接着聊橄榄坝野味吧。

 

(十一) 吃蟒

前面说的都是素的野味。荤味不多,但是也值得一提。有一次一个傣族老乡向七连兜售一条活蟒,有碗口粗,两米多长。他问七连买不买。司务长一称,八十二斤,买成多少钱一斤俺忘了,但是俺记得连领导说大蟒肉熬汤有助于治疗烂疮,而知青的绝大多数都得了烂疮。司务长说那张蟒皮就能卖不少钱,因此这个买卖还挺合算。

俺从小对打猎的故事有特殊爱好,所以缠住那位老乡讲抓大蟒的经过。老乡汉语跟俺的傣语程度差不多,彼此用了大量的手语还是不得要领,最后俺请马司务长担任翻译,终于弄清楚了。老乡说他串山时,在路旁的草丛中发现了这条大蟒。他立刻跑去砍了一节藤子,再跑回来,把那大蟒栓了,像牵羊一样牵了回来。

整个工程的技术秘密全在于那条藤子,那不是普通的藤,它能散发某种气味,把蟒给熏傻了。俺反复问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信不信由你,那条大蟒就活生生地在眼前,而老乡手里,还拿着那根魔术藤子呢。俺在那以前和以后,都没听说过用这种办法降服大蟒的。后来俺研究过,那种蟒学名是黑尾蟒,中国很多动物园都展览。

那天晚上俺分到了一碗大蟒汤,白白的好像很营养,肉味道像鸡肉。喝了之后,俺的烂疮没有明显的好转。蛇汤能治烂疮的说法,似乎在云南很普遍。俺后来还在地质队听别人说过。不过,俺宁肯相信它作为一般的营养品,对增强抵抗力,消灭烂疮有好处。它毕竟不是奎宁那样的特效药,不能药到病除。

俺跟十连雷启允司务长去买小猪,听他讲过两个大蟒的故事。一个是知青去兵团前的某年发大水,橄榄坝的傣族竹楼都变成了临时用船,大家坐着飘呀飘。瓢泼大雨下个不停,这天晚上忽然来了一个极大的雷,大家看到一条大蟒被闪电击中。翻了几下就沉了下去。大水退去后,大家在一个山坳中发现了一副巨大的蟒骨架--还有散了一地的金银首饰。

第二个故事跟马帮有关。说一个马帮错过了宿头,必须露天过夜。大家只好捡了个山间空地,有一棵倒着的大树,把马鞍子卸到树干上,喂马吃草。自己则就着那个倒木烧火做饭。点了火之后没多久,那棵倒树忽然动了起来,驮着所有的马鞍子,窜到山沟里去了。原来,那树干是一条大蟒,烧疼了之后就跑了。

云南的蟒能长多大俺不知道。美国人说世界最大的蟒是美洲秘鲁巴西一带的森丹蟒,可以整个吞吃美洲黑豹。上个世纪初曾经有个博物馆悬赏一万美元要找超过十米的,但是一直没人能领到这笔钱。电视上看科研人员抓到的这种蟒,也就七八米长,三五百斤。跟雷司务长的马帮遇到的那条相比,还有很大的距离。

 

(十二) 八连司务长陈兆华

正在写吃在兵团,忽然传来原八连司务长,北京知青陈兆华去世的噩耗,大家都非常悲痛。兆华是老高一学生,六九年到水三团二营八连当知青,七二年调去搞翻译,曾为邓小平做日语口译。

兆华几个其他语种的能力肯定不错。俺曾给十连的雷启允司务长做跟包,知道橄榄坝采购和讲价大都用傣语。其实光傣语未必够。要到悠乐山去买菜就得会悠乐话(可能是彝族语)。因此谁要告诉俺兆华懂两三种其他少数民族语言,俺也不会惊奇。

写吃在兵团,一定要说说司务长。水三团的司务长不好当,学语言还在其次,关键是必须在近乎绝望的物质条件下让一百多号人相对吃好,保障施工。而且还必须懂得如何指挥养猪,种菜,管理伙食和账目,这几样没一样好学,也没一样容易。开始各连司务长一律由地方干部担任,基本都是老革命老干部,在西双版纳干了很久了。后来八连和九连分别由陈兆华和陈迅达接任。两位北京知青都从司务员干起,然后升任司务长。这本身也是他们能力的一个证明。

兆华调走的事是营部管理员田开文告诉俺的。他相当于营司务长,故经常找各连司务长开会,交流伙食管理经验和副食情报,也讨论如何做大锅菜。俺记得他曾经对有些连的卷心菜炒法大为光火。两位知青司务长跟其余司务长有一个不同,他们喜欢来找田管理员,而且都毕恭毕敬,问这问那的,完全小学生态度,故管座非常喜欢,提起他们总是赞不绝口。这或许是因为他们是新手,心里不十分有底。但更多的也许是他们努力想把司务长这活干好吧。

常看到兆华或者迅达猫似地悄没声走进管座的房间,秘密地嘀咕一会就出来。有时候三个人还开小会。说什么俺没问。八成是"江边有八百斤卷心菜,兆华你得赶紧去,否则老马去了就买光了"之类的情报,从某个意义上看,管座这是为他的学生循私情,所以必须隐蔽着点。

因在营部常碰到兆华,俺们也聊过几次,内容自然早就忘了。不过他给俺的印象相当深。他白白瘦瘦,文质彬彬,有书生气,咬字带很轻的南方口音。也许记忆就是这样,具体的话容易忘,只有人物的形象,性格,和气质,经过时间淘汰,仍然存活下来。

 

(十三) 蜂蜜 (作者:拓荒者三)

在水利三团的时候我蜂蜜吃得不少,酸蜂(音)蜜、小挂蜂蜜、蜜蜂蜜、大挂蜂蜜。其中酸蜂蜜是吃得最多的,因为,酸蜂比较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没什么攻击性,最多是奋不顾身的钻到你的头发里,有一点点痒而已。还有,酸蜂只要找到一窝,得到的蜜往往很多。偏中午的时候,到山里头转去,看到高高的树上有一团黑蒙蒙像雾的东西,再细细的看,这些蜂在一个小小的树洞里进出,那就肯定是蜂窝了,把树放倒,将有蜂窝的树干砍开,就可以得到酸蜂蜜了。酸蜂与其他的蜂不同,蜜是用类似树脂的蜂蜡包裹,蜂窝也不是那种让建筑师惭愧的六边形,是呈现一公分左右的椭圆形,一颗挨一颗,不是像我们经常看到的蜂巢那样平面的,而是一个小椭圆一个小椭圆地紧紧挨着,顺树洞大小不规则排列。我们将蜂蜜从树干里挖出来,直接就挤到嘴里(蜜带一点酸味,酸蜂的名称是否由此而来,没有考证),直到吃够为止,按现在的说法,一下子吃那么多蜂蜜,显然不利于身体健康,但当时什么都不顾了,只要能解馋就行。解完馋,再从树桶里将其余的蜂蜜挖出,带回连队,与其他战友分享。其实,树桶里有近一半是花粉,我们都弃置不要了,现在想来真是可惜!小挂蜂的蜜也是比较容易得到的。小挂蜂有刺,但蜇人不是很厉害,而且一般不主?攻击人。小挂蜂喜欢在茂密而高的飞机草枝干和单独而成蓬的竹枝上做窝,一般在一人一手以上的高度,蜂巢筑在枝干上呈挂下状。中午天闷热的时候,约12点到下午1点半间,小挂蜂会起窝,即群体飞在窝的上空,可能是为了散热吧?这时候最容易发现它们的窝,就像它们自己在给你指示。这时候,你钻到窝的下面,如果窝里还有蜂,可以抓住窝所附的枝干剧烈的晃动几下,然后,将枝干折断,抢了蜂窝就跑。但小挂蜂的蜜不是很多,一般也就在半斤到一斤之间,很少超过一斤的,蜂蜜也稍微有一些苦味,但是得来容易,这些小不足也就不会介怀了。

蜜蜂蜜就不太容易得到了,一个是比较少,二个是会蜇人,没有一点防护是不敢去取蜜的。首先说如何找蜂窝。听我们连郭指导员讲,在山里观察蜂的飞行就能找到蜂窝。如果你看到蜂是平平的飞行,那就说明蜂窝不在附近,找也没用。如果蜂正常飞行中突然呜的一下向下俯冲,就说明窝就在附近,顺着蜂向下飞行的方向去寻找,就比较容易找到蜂窝了。我们菜地后面山上的那窝蜂我就是用这种方法找到的。找到后,我用草帽和纱布做了一个简易的防蜂帽,然后带着斧头就上山了。蜂窝在一棵树的下部,约半人高,正好下斧子,我戴上防蜂帽,戴上手套,开始砍那树桶。被惊动的蜜蜂团团围着我转,嗡嗡叫着试图突破我的防护,攻击我这个不速之客以保护它们的巢,但我简易的防护很有效,一个多小时后我就把蜂蜜掏了出来。还真不少,将近一脸盆。我还找到了胖乎乎的蜂王,把它和一团它的子孙带回了菜地(当时我就在看菜地),把它们养在了一个木盒里,大概这个家不舒服,它们没经过我同意就搬到了屋后的葫芦架上去了,最终还是对我这个破坏了它们窝的人不满,飞走了。这次收获了两三斤蜜,用我们那时候普遍都有的麦乳精空罐头,装了将近两罐头。从蜜的口感来讲,蜜蜂蜜是最好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花香,而且甜得纯正、清爽。?过,在此要申明一下,砍树取蜜,用现在的观点是很不环保的,应该阻止,但当时我们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十四) 蜂拥而来和蜂拥而去

拓荒者讲到了蜂蜜,蜂蜜是水三团野外食品的重要一种,因为蜂蛹而介于荤素之间。到了十连不久,俺第一次进山砍柴就碰上了酸蜂。这次砍柴有郭指导员,司务员小李,还有另外两名知青。休息时郭指导员指着一棵树说有蜜吃了。原来他观察到附近的小沟里有若干倒木,其中一棵有酸蜂进出。俺从小爱捅马蜂窝,所以非常兴奋。同时也怕螫。问指导员和司务员,他们都哈哈大笑,说这种蜂不螫人,一边把树砍开,手伸进去掏蜂蜜。

这种吃法十分别致,蜂蜜类似饼状的点心,上面还沾有蜂蛹,甚至酸蜂。俺跟两位吃起来,味道够甜,但是有点糙,不像纯粹的蜂蜜那么纯,连着蜂窝上的酸蜂,蜂蛹一起嚼,嚼剩下的是蜂蜡,口香糖似地吐掉。

与此同时,酸蜂展开了愤怒的进攻,从袖口,领子等处钻进去,头发也钻。那蜂黑色,只有芝麻粒那么大,司务员说它的攻击只限于咬断头发。其实它们连头发也不咬,只是生气和焦躁地爬来爬去,如同在汨罗江畔来回奔跑的屈原。看它们那么小,弄点蜜不知得费多大的劲,俺吃起来还真觉得有点不落忍。俺倒希望它能螫人,冒点险得到的蜜,吃起来还能心安理得点。

真正的野蜂蜜俺也吃过。有一次俺到寨子里去买了一大瓶蜂蜜,吃了之后高烧不退,身上出红疹。张干事说俺是吃蜂蜜吃的。后来证明得的是斑疹伤寒,不是吃蜂蜜吃的,因为不久伤寒就在全团流行了起来。这种病是食道传染的,如果俺记得不错,沿小河的连队感染的比较多,显示着病的感染源很可能是那条河。营部的水是从八连下面的小河挑的,俺干活累了常常生喝。

二营第二任教导员钱学华(白克恭给他起个外号叫老钞票)是少数民族,到了周末他就得串山,一般都命俺提刀同去。俺跟着他没少祸害蜜蜂。记得一次他原计划炸鱼,结果碰到了雨。俺们两个就近在一些河边小树下躲雨。偶然一抬头,离头两尺的地方挂了一个蜂窝,大概有饭碗那么大,里面的蜜亮晶晶,还红通通的。俺们就地把它吃了。

后来雨越下越大,俺们往上爬到一棵象耳朵树下去躲。那种树叶子的尺寸和形状都像大象的耳朵,果子有小拳头大,皮粉红,形状像石榴,肉微甜,有细小的籽。果子落了一地,俺捡着还没吃几个,老钞票便说必须马上撤。他指着地下那层果子,上面有几个大巴掌似的脚印,说这是新鲜熊脚印,这熊是看俺们来了刚刚避开的,但它的耐性有多长可就难说了。

有一次串山,在一个倒木里发现了蜜蜂窝。老钞票用草把树干上所有的窟窿都塞住,整个把那一窝蜂连木头扛回来,架在了营部的右边。各窟窿开启之后,蜜蜂开始飞进飞出,一切运行如常。过路人士,无不啧啧称奇。俺想这下可有蜜吃了。想不到一礼拜后,那群蜂忽然迁走了。这次迁居十分壮观,成千上万的蜜蜂飞滚成一个大黑团,朝七连后面橡胶林的方向,渐行渐远,慢慢消失,给俺留下了无限的惆怅。

俺不知道当年水三团知青回城,跟他们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地方干部,如老雷,老马,常副教,李副指导员都怎么想。会不会像看蜜蜂搬家一样,成千上万的蜜蜂,飞滚成一个大黑团,朝城的方向,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只留下无限的惆怅?

 

(十五) 锅盖与牛蛙

当年吃过的水三团野味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素的,如果有足够的脂肪和蛋白补充营养,俺也不会生那么多病了。在这百分之一的野味中,俺吃的最多的就是青蛙。

听第一批的人说,他们刚到兵团时,晚上曾经听到房顶的草发出被拨弄的声音,出去一看,是几个马一样的动物在吃房顶。听到人声就逃走,原来那是马鹿。房顶都是用茅草现编的草排,刚盖好草还是青的,可食性很高。俺们第二批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来访的马鹿了。最能显示亚热带森林夜晚的是周围传来的两种动物的叫声。

第一种从七连后面的林子中发出,粗略地描述,大致相当于"锅盖!锅盖!锅--盖!"声音极宏亮,几百米外发出却好像就在耳边。听音量这动物应该跟狮子差不多大。

它们的叫声很有规律,各有各的周期,有时几只同时叫也可以清楚地分辩。本地人说这是"锅盖",泡酒喝可以治关节炎。从他们的描述可以推出是一种栖息在树上的蜥蜴,别看声大,最多也就一斤来重。俺在水三团看到过泡在酒里的,大概半尺来长,像小鳄鱼。

那时可能是锅盖的求偶季节。估计这种动物雌性要么很少,要么都耳背,否则雄的找老婆用不着那么大声。

第二种叫声一般从稻田中传来,类似受刑的尖叫,这是蛇吃青蛙时发出的叫声。青蛙被蛇咬住,蛇的头小,要吞吃一阵子,这时的青蛙会发出一种特殊的痛苦而凄厉的叫声。这种叫声的发生是随机的,但是发生的频率很高。有时候晚上出去,忽然从身边尖叫,把人吓一大跳。这也不偶然,那地方青蛙和蛇都多。最常见的是一种灰绿或者黄绿色小碎花纹的毒蛇,直径一寸左右,溜得贼快,在到团部的路上最常见。俺见了,一律用棍子打死。

青蛙是很好的蛋白,俺在湖北就吃过。因此,俺很快就开始跟蛇争食了。抓青蛙得晚上出去,雨后的操场,青蛙们百家争鸣。颇有春秋战国气象。它们喜欢到操场的水洼里产子,往往一个水洼边有几个,叫得此起彼落,好像在争论水洼的归属,又好像文革中的两派大辩论。这时大致估计好位置,用手电瞄准了一照,他/她的眼睛会反射出绿色的荧光,而且呆一下,如果你足够近,可以乘机一把抓住。这一把要是抓不住,它一跳就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抓不到了。

知青抓青蛙的不多,俺估计跟难度太大有关。最常见抓的是周围几个连队的地方干部。记得十连雷司务长,小李司务员,和七连马司务长都是高手,备有五节电池的手电,还有竹篓子。俺近视看不清楚,多数时间只拿个三节手电跟着起哄,或者帮他们提篓子。偶然捂住一只,高兴得什么似的。

最大的是牛蛙,能有一斤多重。但是它们通常不到操场去,只蹲在菜地的水坑附近。马司务长教俺听它们的叫声,类似低沉的牛鸣。俺听种菜的女生说在水坑附近见过眼镜蛇,因此去抓时非常小心。牛蛙远比青蛙机警,你只要稍微发一点声音,它马上就不叫,让你前功尽弃。俺抓过几次都无功而返。

抓住青蛙之后,剥皮去内脏,一律煮汤。盖粥少僧多,非煮汤不够分也。当时只觉得鲜美异常,肉什么味道根本就来不及品。

多年后再吃,俺发现它比鸡肉更细嫩,有点沙沙的。超市的牛蛙腿十块一斤,腿直径大约半寸,有七八对。用剪子剪成几节,喷酒用盐腌,煎后放葱,姜,水略炖,味道很不错。不过,俺发现无论怎么做,也弄不出记忆中水三团蛙汤的鲜味了。

 

(十六) 野味的排名

八连的美丽心灵十八说她那时吃过麂子,俺很羡慕。麂子是一种小型的鹿,俺在兵团只见过,没吃过。最接近吃到的一次,是在水库施工早期的一天。

那时坝还不很高。一天埋头干活,已经饥肠辘辘。忽听大家嚷嚷,一看是大坝的另一端,六连工地(那时六连在修涵洞)上面的坡上,两位拿着火药枪的傣族老乡,把一只麂子追到大坝上来了。那麂子受了伤,实在没办法了。也可能老乡故意把它往这边赶。不管怎样,总之麂子很快就被抓住了。

俺早就听说麂子好吃,而且知道傣族打猎的规矩是见者有份。俺忍着口水计算了一下:麂子长一米,重五十斤。猎人拿大头,剩下的十五个连分,每个连合一斤左右。一斤肉能切多少片跟操刀者的技术有关。庄子说,一尺之槌,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不按庄子,哪怕是北京东来顺涮羊肉的薄纸派切法,一斤肉当能切出一百至两百片。分到俺怎么也能有一片。多乎哉?不多也。但起码能让很久没吃肉的俺们沾点荤,算个意思。将来吹牛也可以说吃过么。

不过,终于还是没吃到。肉怎么分的俺也不甚清楚,也许这规矩还有一个俺不知道的但书:见者总数必须小于等于三。俺在水三团麂子的经历,也只能砍到这一步了。水三团一带本来草长林密,应该是麂子出没的好地方。俺们来后整日炮声隆隆,有多少麂子也藏不住了。

又过了几年,俺的地质队在江城那边出野外。组里一个彝族同事夜里出去打死一个麂子背回来,肉爆炒了一大锅。那次俺吃了个够。麂子肉的鲜美和细嫩很难形容。只能简单地说那是俺所吃过的四足动物肉中最美味的。野味排名一般讲"飞斑走兔"。这两样俺都吃过,斑鸠的确没说的,特别是云南永仁金沙江一带的大黑斑鸠。野兔可比麂子差远了。

俺查了一下网,傣族有民间叙事长诗松柏敏和嘎西娜,其中有"我愿变作一只麂子,只要跟着你在一条河边"的句子。麂子喜欢雌雄一起在河边喝水。四十年后的今天,曼岭水库的周边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清晨和黄昏时分,想必能看到麂子低头喝水的优雅身影吧。

 

(十七) 吃虫拾零

世界上很多地方都吃昆虫,电视上看过到巴西人吃土鳖,(虫)(章)螂,蜈蚣,而且是活吃。纽约有一个吃昆虫会,每年聚会,大吃世界各种虫子,有一个镜头上吃蜈蚣,半截在嘴里,另半截在嘴外扭动,看着十分吓人。中国山东吃蝎子,北方不少地方吃蝗虫,南方则普遍吃炸蚕蛹和蜂蛹,在金庸小说中,也报道美食家吃蜈蚣。

不过中国的做法,都是熟吃。橄榄坝吃的最多的可能是竹虫和柴虫,竹虫白色,胖胖的。劈开竹子偶然可以发现。一个有关联的智力题是,竹子本身没任何伤疤或者孔洞,试问它怎么钻进去的。柴虫长得跟竹虫类似,常在树根里。俺多次看到傣族老乡用柴刀劈开,把虫取出来。那树既硬且韧,树根的纹理绞得厉害。老乡劈得满头大汗,几乎是一丝一丝地把木丝劈掉,才能抓住很少几个柴虫,还不够吃一口。这说明柴虫肯定异常美味。

俺看当地吃这两种虫,主要是烧吃。弄个火烧出热灰,把虫放进去一会就行了。俺看到烧出来的虫子油亮油亮的,香气扑鼻。俺饿得要命,心里斗争了很久,从小养成的对这类虫子的厌恶心理终于占了上风,还是没吃。

还有一种虫俺吃过,就是白蚁。不是像穿山甲那样吃蚂蚁包里的,是到了一年的某个季节,雄蚁会长出翅膀,满世界飞来飞去。司务长那时就在汽灯下放一桶水,让蚂蚁落水。洗一下之后就可以吃。不过那个虫太小,成千上万的炒出来也只一点。俺吃后的主要感觉,是没吃什么。

水三团的蜈蚣值得一提。蜈蚣不是昆虫,昆虫必须是六足的,它有几十对足。故蜈蚣是一种肉食动物。橄榄坝当地品种跟北方的小青蜈蚣完全不同,个体的尺寸大,呈红色或者桔黄色。俺在山上发现过多次。一般有半尺来长,喜欢在朽木之下。俺在团卫生所住院期间,该院一个工作人员从她的宿舍床底下抓出来一条,足有将近一尺长,黑红黑红的。当时轰动了全体病号围观。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泡酒可以治各种病,当即拿出一大瓶酒,用镊子夹了,活生生地放进去,那蜈蚣略扭了几下就不动了。不知那瓶酒后来治了多少病。

虽然看着可怕,可据说那种蜈蚣的毒性不很大,一般不能毒死人。被咬了之后主要问题是疼,可能会活活疼死。有一次见到一个少数民族大汉(可能是悠乐族的)被咬了,他是嘶声哭喊着,被人用担架抬进团部卫生所的。一般老乡们忍耐痛苦的能力远大于知青,悠乐族山民更甚。俺还记得他那双搭在担架外边晃悠的赤脚,上面布满了疤痕,显然被荆棘长期扎过,而且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到了他都像孩子一样哭喊,那疼痛俺已经不能想象了。俺在水三团也算受了些苦,但跟这位老乡比,得算很幸福的了。

附录:

俺搜了一下,查到蜈蚣药用价值极大,是江苏南通季德胜蛇药的主要成分之一。天下的病,它不能治一半也差不多了,下面是一个不完全的单子。

1. 败毒抗癌,用于癌瘤积毒。可以用于治疗肝癌、乳腺癌、宫颈癌、卵巢癌、阴颈癌、白血病、胃癌、食管癌、肺癌和鼻咽癌。

2. 息风解痉,用于风症痉痛。治疗中风痉搐和百日痉咳。

3. 退炎治疮,用于炎肿疮疡。治疗骨髓炎和甲沟炎。

 

(十八) 棺材板之旅

俺那一届北京中学生绝大多数分配在北京。班上四十多人只有两个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被分配下乡。当时让俺在黑龙江或者西双版纳中选。俺选择了西双版纳。大概十一二岁时,俺看过一个纪录片美丽的西双版纳。亚热带美丽的风景和少数民族风情迷住了俺。没去黑龙江的另一个原因,是俺从小就怕冷,手上生了冻疮,又疼又痒,想起来颇为后怕。

当时水利三团派了干部到北京招知青,还开了介绍会报告西双版纳的情况。俺家住的远没去。后来听说报告者(名字略去)介绍的内容有"西双版纳是孔雀,橄榄坝是孔雀尾巴",还有"头顶芭蕉,脚踏菠萝,摔一个跟头拣两把花生米"。这个介绍相当片面。

如果全面报道,应该介绍兵团营养条件恶劣,劳动强度远超过橡胶农场。还应该介绍西双版纳瘴气流行,死亡者众多,清代起就被列为重瘴区。为了让听众有详细的了解,不妨报导关于瘴气的民谣"十人到勐腊,九人难回家;要到车佛南,首先买好棺材板;要到菩萨坝,先把老婆嫁"。这里的车佛南,指车里(景洪),佛海(勐海)、南峤(勐遮),正好是几个水利兵团所在地。瘴气是一个广义的生态词,但是也有特指,就是疟疾。如果俺当年听到了这个民谣,至少会带上奎宁,不至于被疟疾折磨那么久。

俺写吃在兵团,很容易写成这种误导报告。俺报导大量野味和奇闻,会使人觉得知青当年在那里没冒生命危险贡献了宝贵青春,而是去搞了一趟时间比较长的野足和探险。这当然是不全面不公正的。俺不希望将来有人象俺批评当年报告者那样批评俺。为此俺列举几个数字。

就吃来说,水三团食物的比例大致是:逛寨子买水果等(1%),蘑菇等野味(1%),家里带来的咸肉猪油等(1%),团部组织供应的罐头等(1%),连队伙食(96%)。绝大部分吃的来自缺油少肉的连队伙食。最能反映伙食营养状况的,应该是知青的血色素指标。根据当时水利三团的身体普查,知青血色素平均值是七克多,而正常的指标应该是在十五。这说明营养不良很普遍,已经发生贫血。有了这个报导,可以比较安心地写下去。

家带食品一是来兵团时随身携带。另外是邮寄。显然这两个方法能带的东西都有限。这方面俺没太多的好说。俺去兵团什么吃的都没带。俺爹说部队上什么都有,因此不担心。七一年俺中了瘴(疟疾和伤寒),曾经在信中向俺娘报告。俺娘当时处境并不好,可她竟万里迢迢来西双版纳看俺。她扛了一个包,全是奶粉,麦乳精,罐头之类的营养品。对恢复身体有很大的功效。

那时俺馋得要命,吃奶粉连水都不兑,放嘴里就嚼。俺也曾经给俺爹写信,要求寄些油来。他当时在江西,回信说其他战士没油吃能过,你为什么要搞特殊?这个俺答不上来,也就不去想了。不料过了一阵子,他给俺寄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大瓶子茶油。俺大喜过望,虽然俺当时最想要的是猪油。猪油是大荤,吃起来特香,过瘾,解馋。

上海战友比北京战友更会过日子。他们带奎宁,蛇药很普遍。这些宝贵的药物,在那艰难的岁月中,对知青在边疆维持生命有着历史性的功绩。俺中瘴气后团里没药,就是靠十连张光柱等几位上海知青从家里带来的奎宁治愈的。上海战友中不少人来兵团时都想到了带猪油,咸肉。施工特别累的时候,用煤油炉或者架火,摘些野菜,切几片肉,熬一大锅汤喝,是当年水利三团伙食上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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