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煙果斷的走到電話前，撥通電話：“喂，爸啊，我呀，有件事，請您和媽媽多擔待，就是，我今晚不回家了。。。”

爸爸在電話那頭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慢吞吞的說：“不回家了啊，女兒你在哪裡啊？噢，梅堅那裡啊。什麼？！你說什麼？你是說你今晚不回家了？”

老爸在電話那端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沒等霏煙進一步解釋，電話里就傳來了尖銳的聲音，霏煙知道，那是話筒就被媽媽搶過去了。

霏煙不得不把話筒離開耳朵一點，因為媽媽那邊的聲音已經提高80個分貝了。媽媽上來就直接和霏煙喊話：“不行！！！你馬上給我回來！”口氣不容絲毫商量的餘地。

霏煙完全知道此時的媽媽是如何的惱怒，可是因為梅堅在場，不想讓他聽到自己家人的失態，於是繼續平和的解釋：“媽媽，請你相信我，我只是和梅堅有很重要的話要說，不會發生什麼的，你不要想太多，相信女兒一次好嗎？”

對於霏煙的拒不配合的平和，媽媽似乎已經失去理智了，這個女兒雖然不是很乖，但是在這樣“大”的原則問題上，是從來不敢違背媽媽的。今晚這是怎麼了？就為了一個還帥氣有餘傲氣實足的臭小子？

於是媽媽使出了她平生說話的最大分貝，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刺激着霏煙脆弱的耳膜。

霏煙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刺激，這樣響的分貝，透過電話，連梅堅在旁都嚇了一跳。

霏煙知道是掩飾不住了，索性不再掩飾，也隨着媽媽提高了分貝：“媽媽你講講理好不好。。。你就不能信任女兒一次嗎？就這一次。。。求您了。。。明天是周日，不會影響什麼的。。。我就是想和他好好說說話，這也有什麼錯嗎？”

說到後來，霏煙已經拖着哭腔了，失控的緊緊抓着電話，縮成一團痛苦的倒在沙發上。此時的霏煙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

霏煙的教養里，實在不願讓梅堅看到自己與家庭的任何不和之狀。

霏煙的愛情里，也絕對不想讓梅堅看到不美的地方。

可惜，很不幸，梅堅全部看到，也聽到了。

還好，面對電話兩端激動的雙方，梅堅，善解人意，尤其突然很疼惜眼前這個為了自己與父母頂撞鬧翻的一貫乖乖女形象的女孩子。

霏煙緊緊抱着話筒，梅堅就緊緊摟着霏煙――由於激動過度，霏煙一直在輕微顫抖，他只是不想讓霏煙繼續顫抖下去，摟住她，不使她抖動。

“別哭，寶貝。。。”梅堅仿佛囈語般在霏煙耳邊輕輕的，反來復去的，只有這一句。

這是梅堅第一次這麼緊的摟着霏煙，霏煙漸漸平息，也悲哀起來：怎麼會是在這種場合下被摟着呢？

不記得父母到底在電話里又吼了什麼？不記得自己後來又對父母做了怎樣的請求？也不記得是否父母終於同意了霏煙的請求。甚至是不記得怎樣放了電話。霏煙後來想，肯定始終都沒同意的。

不管了，不管了，什麼都不管了。。。

霏煙以後的記憶，就只有梅堅那個結實的擁抱，這樣的擁抱，足以讓當時的霏煙下定鐵血決心，那一晚，無論如何是不能走了。

那一晚，霏煙到底是沒走。

然則多年以後，霏煙，還是不確定，那晚的留，究竟是對？是錯？

在梅堅堅強有力的懷抱里，特有的男性氣味中，霏煙尋到了一種永恆的寧靜，讓霏煙有勇氣與父母抗爭。

雖然霏煙知道父母是愛自己才這樣約束自己，而自己也早已過了叛逆躁動的青春年少。但是，在梅堅的臂膊里，眉宇間，霏煙仿佛中了蠱毒一般忘掉一切。

只想此刻，在梅堅懷中，象個嬰兒般，安然，純淨，無憂無慮。

夜，靜得精彩紛呈。

可是，霏煙卻還是抖，不停的抖。。。儘管被梅堅使勁兒摟着，

霏煙不自然的笑了，打破僵局似的說：“你一定要笑死我了，居然現在還有這樣的古董家庭，古董子女。”

“不，我能理解你，也能理解你的父母――現今這社會也只有象你父母這樣一輩子守在大學這座象牙塔里，才會堅持這樣的教育子女。其實我們的家庭背景還是很相似的。。。“

霏煙沒有理會梅堅的理解，繼續說下去，好像是為了分散自己發抖的注意力似的。

“你不知道，今天這還真不算什麼，好歹我父母還不知你府上何處。去年夏天那次才真是過分。那次我說好和我初中最好的女朋友滕鳶，在她少年宮的老師柏晴空那裡通宵畫石膏素描――大衛。市少年宮挺照顧柏晴空的，看他年紀輕輕孤身一人，就把分給他的大畫室劈開一角稍作裝飾給他兼臥室。同在的還有柏晴空的另兩個弟子，滕鳶的另一女朋友，以及一不算很熟不過還挺可靠的男生，5個人啊，要我來看在正常不過了，不比今晚正常多了？當然，我是和我老爸說好的，我是沒這勇氣和我老媽說，指望着老爸轉告老媽，再好好安慰她老人家就是了。。。
誰知，5個人靜靜得畫得好好的，就聽到外面靜悄悄的午夜街頭，傳來我老媽清亮得有點悽慘的叫我小名兒的聲音，大半夜的，這個shen 啊。滕鳶另一女朋友受不了就去了次廁所――我們畫室對面，就隔條走廊，隱約感覺被人手電晃了一下，嚇得趕緊回來藏了起來。。。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了，市少年宮是不許夜間留宿的，柏晴空帶我們畫通宵其實是違規的。果然，不一會兒，傳達室大爺就舉着手電棒上來敲門了，硬說柏晴空半夜三更窩藏未滿十八歲少女。我們4個躲在帘子後面差點沒笑出聲，緊着看滕鳶那女朋友，嬌小玲瓏，長髮披肩的，冷不丁看上去還真是未滿十八的樣子。。。“

梅堅也忍不住笑了，問：“後來呢？“

“柏晴空當然是打死都不承認了，死活說，大爺，您肯定是看花眼了，我？我您還不相信嗎？我什麼時候半夜留宿過女孩兒？還未滿18歲的女孩兒？大爺嘿嘿一笑，老奸巨猾的非要進屋搜查不可。柏晴空只好理直氣壯的和大爺大發脾氣，說些侵犯人權之類的大道理，好半天才算把大爺唬走。
大爺這一走，我想着老爸老媽半夜三更的在外面也不容易，雖說是夏夜，我媽那身體也受不住風吹，硬是要走。柏晴空立馬就急了，說霏煙咱倆就算是翻臉，也得明兒早少年宮上班時間後再走！我還想繼續留任少年宮呢，你不能就這麼毀我前途，就算是毀我前途，也不能給我扣作風不好的帽子！我還沒結婚呢我！你不能把前途婚途都給我毀了，還讓我活不讓？
我細一想，也是啊，少年宮晚上就一正門被大爺守着可以出入，我這一下去不是往槍口上撞嗎？這大三樓的，跳又跳不得，樓下父母還在一聲緊一聲的叫我小名兒，左右為難，急得我直哭，說柏老師你行行好，我媽身體不好，擔不得心的，你總得讓我和她說一聲，至少讓她知道我在這裡，而不是騙她。
柏晴空連這都不答應，說，你沒聽見大爺在和他們說話呢嘛？你一露頭不就露餡兒了嗎？要不這樣吧，你給他們寫一紙條兒，我跟他們說話的功夫給扔下去，讓他們知道你確實在這裡跟我們畫畫就成。。。你父母怎麼就這麼信不過你？你看滕鳶沈桃也都是女孩子，人家父母怎麼就沒找來？沒說通他們就別來畫畫嘛！淨給我添麻煩！
柏晴空那句“你父母怎麼就這麼信不過你？“真是讓我羞愧，可我那會兒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想想也只能那麼做，就扯了一張八開大的素描畫紙，寫了幾個字，又讓滕鳶簽了個名，證明她也在這裡，這才揉成球，趁柏晴空在樓上跟他們客套的功夫給丟下去，然後柏晴空還張牙舞爪的對他們使眼色。我媽狐疑的拾起紙團兒認出我親筆字，知道我確實在這裡畫畫，又了解到不經意間給人家柏老師帶來的麻煩，才拖了老爸央央的離開，回家。”

說到這裡，霏煙覺得自己漸漸平緩過來，長長的舒了口氣，接着道：“所以啊，我說今天還算是好了，我媽沒法打到你府上來，算你運氣啊，嘿嘿。。。”

梅堅回報給霏煙的壞笑，卻只是沉默。

霏煙對梅堅沉默很滿意，是啊，還能說什麼呢？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就這麼相擁而坐，霏煙也沒有再說話，甚至渴望，就這麼沉默着相擁一個世紀，坐成一對化石。

但是，事實並不如霏煙之意，懷抱霏煙的化石，卻在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