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觀人世間的道理，還是緣起觀最透徹。

所謂緣起是說，萬事萬物沒有不變的自性、固定的本質，因緣和合成就一切事物，類屬、現象、變化規律等等。因緣消散，一切的一切不復存在，人、事、物、芸芸眾生、宇宙萬有、精神界、自然界。。。皆是如此。因為緣起而有空性，有空性，復有萬法緣起，生生不息。。。。。。

空性是緣起法的高端受用，緣聚緣散的相對性（與西哲相對範疇不同），是緣起法的低端受用。所謂高端受用是說有解無行同於妄語，說食不飽。低端受用則可以在日用尋常中現量起用，也就是說它是認識和理解事物的方法。

比如講到人性論，便是如此。道家說知善之為善斯惡也，蠻有一點深刻的意味，但能不能讓人心服口服呢？顯然不能。

又比如末法眾生無知加狂妄，說自己如廁時讀《金剛經》，一付瘋瘋癲癲的樣子，不是萬法皆空嗎？

像這些古靈精怪，不從緣起觀照，便莫衷一是，公說婆理。人性論亦復如是，先雞後蛋、彼惡此善、非惡非善、排列組合，周而復始，循環不已，不知所云。

從緣起觀來看，知善為善斯惡，是善惡緣起中的另類緣起，不是對善惡總緣起的概說。穢地讀《金剛》，你要清靜等持到在廁所吃飯都覺得很香才有資格，只要還有香臭的分別心，你就沒有資格說萬法皆空，而既然萬法在你的對境中是非空的，那麼謙虛與狂妄、恭敬與不恭就是真實不虛的，而這個真實不虛，僅指你的心識的對境。凡夫有凡夫的對境、羅漢有羅漢的對境，直到十地菩薩乃至於佛，佛境相對於非有非非有。這層層對境都僅僅存在它的緣起意義，離境則緣起消失，意義不復存在，反之住境則必有相應的緣起意義，儘管緣生緣滅本來無常。

人性論亦復如是，性善論、性惡論都是從緣起上，才獲得各自俱足的意義。比如老子總是用嬰兒作比喻，這啊那的，母親把孩子生下來抱着餵奶，心裡美道，我的寶寶真善啊！有這樣的嗎？永遠不會有的。可是當我們看到人世間的險惡機心，再回頭看看儍笑的孩子，就會感嘆這真美啊，童真無邪！而無邪對機心，這樣善、惡就現起了。

這告訴我們什麼呢？這告訴我們一切善惡都是在緣起的對境中生成的，有分別境界就有善惡，沒有分別境界就沒有善惡，包括人的善惡。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在我們起心動念的這個心識境界中，有沒有善惡？一言以蔽之，有分別，就必有善惡，既便你善惡不分、善惡顛倒，你也還是在善惡的緣起即分別的對境中。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這個赤子之心是善還是非善非惡，在緣起中，也可以說在語境中它當然是善，毫無疑問的善。

東方文化聽講的人性本善有廣、獈二義，都從人之初，性本善推理。佛教從法界緣起上推理，儒家從生命歷程上推理。中國人講童心、講童言無忌，都是講那一片天真裡面純淨無染、沒有機心、沒有自私自利，所以是本善、初善、不知其善之善。老子這樣那樣犯膩，他對嬰孩則不得不讚嘆，他挑不出與人世間對境中的那些毛病來。

有人說一切生命都是自私自利的，這是生物本能，可是連狗都會救主人而犧牲自己，這是什麼主義？什麼精神呢？都不是，生命存在利己的基因，同時也存在利他的基因，這是天生我才與生俱來的。

更重要的一個正名還在於，利己的本能在概念上還不等於自私。善惡意義的、社會學意義的自私，它的準確定義是損人以利己，害人以利己。損人以利己如果處於無知的狀態，它本質上仍然屬於利己行為，比如獅子吃小動物。但損人利己處於覺知的狀態，它的本質就轉變成社會學意義的自私。孔夫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其實也就是在自利與自私之間劃一條楚界漢河，用將心比心，來衡量人我之間的損益底線。

希望我上面這一段，能夠破斥跑跑的社會達爾文主義，他那種錯誤觀念流傳很廣。

人性善惡在中國有孟荀之辨，平心而論，荀子舉證大而無當，遠遠不像孟子舉證那樣震憾人心，傲視千古。人性善惡在東西方又有儒教、耶教之辨，這也還是要從緣起上才能釐清道不相悖的理路。

明誠的東、西方善惡陳述相當客觀，也許明天再談談心，如果茶館局勢不是太是俱爆炸意味的話。

盯不住了，同學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