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去墨西哥，錢包被偷。幾十年來，被偷N次，在中國被偷過，在別的地方也被偷過。然而，錢包被人從身上偷走還是頭一次。

        像許多男人一樣，我總把錢包放屁兜里，幾十年如一日。屁兜是北方土話，就是褲子屁股位置上的口袋（寫到這，想到英語土話也叫屁兜hip pocket，挺有意思，看來語言創造是相通的）。知道屁兜裝錢包招賊，仍惡習不改。以往每年去海外，錢包從未被偷過。這次去墨西哥，不得已改變惡習。改變的結果就是錢包被偷。

        去墨西哥時，備兩條導演褲，一條穿在身，一條放行李里。導演褲是那種有很多口袋的褲子。導演褲屁兜小，只好把錢包移到在小腿上的口袋裡，現金分散到褲子上的各個口袋，以防雞蛋放一個籃子裡的後果。旅行應放鬆的，防盜應該，但不可能時刻警惕着。出門在外，現金最好放貼身內衣里，有許多人甚至放褲襠里。我沒養成這嗜好。反扒專家建議，用腰包防盜。腰包可裝錢、護照、駕照、信用卡等等。我也用腰包，不過只放些雜七雜八東西，如零錢、地圖、鑰匙。腰包若太厚太大，放小肚子上不舒服。在冷地方，衣服穿得多，腰包可讓外衣擋着，相對安全些。在熱地方，腰包系在外面是找搶，系在褲檔里是遭罪。

       錢包是在墨西哥城地鐵里被偷的。地鐵疏解了地面交通，也餵養了許多人。像其他國家地鐵一樣，墨西哥城地鐵餵養着形形色色的人，有地鐵正式工作人員，也有非正式工作人員，如小偷、乞丐和流浪人。乘地鐵防小偷是常識。我防了，防了屁股，沒防小腿。錢包換位，防範習慣未變，總是注意屁兜，忘了小腿口袋裡的寶貝。被偷後，才覺得錢包換位是個愚蠢決定。惡習不好，但惡習在時我對屁兜特別注意。這也許是我以往在海外從未被偷錢包的原因之一。知道這解釋太牽強，可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錢包被偷那天，剛從洪水泛濫的Veracruz市逃到墨西哥城。在市中心找了一家便宜旅館，扔下行李又出了門。第二天要回加拿大，得抓緊時間再看看墨城。當擠進地鐵車廂時，覺得有些疲憊，警惕性降低了。等我從一大溝（Hildago）地鐵站換車時，發現小腿口袋裡的錢包沒了。Shit！我罵出了聲，不是心疼錢包，而是要面對由此引來的麻煩。錢包被偷也攪亂了我的計劃。隨錢包而去的有公民卡、駕照、醫療卡、銀行卡、信用卡。放在其他口袋裡的現金分文未少，包括屁兜里的。幸運的是，護照還在，否則會遇到N種麻煩。

       還是先報警要案號。有這號，補辦證件省不少麻煩。地鐵里到處是警察，十來米處就戳着三個。走到警察跟前，才意識到語言障礙。我那丁點西班牙文在小攤上買吃喝都困難，還常用手比劃。從以前墨西哥之行已得知，除外國遊客雲集的海濱城市，墨西哥警察沒會說英文的，至少我沒見過。國際機場警察也沒說英文的，出入境官員倒是會講幾句。不管怎樣，先用英文開講，沒準有瞎貓碰死耗子的運氣。我對着三個警察，用簡單英文加上手勢訴說我的悲慘故事。警察聽懂或看懂了錢包被盜了的故事。至於要案號的要求，無論我如何“指手畫腳”，三警察仍大眼瞪小眼。這時才知道多會一門外語的用途。臨時抱佛腳學的丁點西班牙語，此時派不上用場。經歷告訴我，跟老墨打交道，有時筆比嘴好使。我拿出袖珍詞典，找到policía archive número 指給警察看。警察明白了。他們嘰里咕嚕一通，由一警員出面用西班牙語向我說了一通。這回輪我乾瞪眼了。警察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寫個地址和電話。明白了。警察是讓我去他們單位填表報案。我知道警察用對講機、手機或車載電腦都能立刻得到案號。我理解警察的難處。案號易得，但立案需記錄案情，語言障礙讓他們搞不清，於是打發我去警局。沒準警局有懂英文的警察。這事在警局，人家才不當回事，在哪個國家都一樣。好點的警察最多笑臉相迎，幫你立案。立案是給警察他們自己立的，省得以後遭投訴。你披了那張警皮，態度也會一樣的。

        看來地鐵警察是幫不上忙的，可不去警局又拿不到案號。在這人地兩生的地方，找到警察局不是易事。於是耍個滑頭，跟警察用手比劃說讓他們開警車帶我去警局。警察搖搖頭。這是國際通用身體語言，連狗都懂。沒轍，只好拋棄地鐵警察，匆匆走出地鐵，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旅館，沒去報警。此時報警是次要的，還是先掛失身份證件、銀行卡和信用卡。到了旅館，上網查到掛失電話號嗎，然後一個個給加拿大相關機構打掛失電話，前後花了兩個多小時。幸運的是，只有一張信用卡被盜刷過。更幸運的是，案件是發生在臨回加拿大的前一天下午。

被盜後，一直守護着護照，生怕丟了它，直到登上墨西哥航空班機。沒護照，麻煩就大了。中國已不要我了，加拿大需要證明我是它的合法居住者，可我的證件全都被偷了。回加拿大時，連停在機場的車都不能開，因駕照也被偷了。為補辦證件，前後用去一個多月時間。費用不多，但所需時間和由此帶來的不便也夠煩人的。現在新補辦的證件已填滿了我的新錢包。有了墨城的教訓後，決定恢復惡習，把錢包放回屁兜，放在那裡讓我踏實。屁兜是放錢包的，否則要它何用？

        錢包被偷，我不怪小偷，怪我粗心。偷竊是他們的生存之道。偷或貪乃人本性。是人，都想不勞而獲。是人，沒有不偷的。小時候偷過家裡菜錢，偷過鄰居樹上的棗，偷過公園裡的蘋果桃子，偷過公家菜站里的西紅柿黃瓜。後來長大點，偷竊行為無緣無故地停止了。小偷有多種，有偷錢包的，有入室行竊的，有挪用他人款的，有以權謀款的。其實，在公交系統上作業的小偷掙錢最少，在官府里作業的小偷掙得最多，也是品質最差的。公交小偷是小偷，官府里的小偷是大偷。小偷之所以偷，沒準還是大偷逼的呢！另外，小偷給社會造成的損失要遠遠低於大偷。

我不喜歡小偷，更不喜歡大偷。

2008年聖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