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岸的晚霞 · 七】

1998年12月29日，星期二

他還是一直沒擺脫對黎晨隱隱約約的思念，越受冷落越令人着迷，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因而，他沒繼續跟Dawn通信。

雖是假日季節，遠方電訊債券籌備工作仍在緊張地進行。三個月前俄羅斯拒絕兌現十幾億美元的政府債券，同時也不再維持國際市場上盧布匯率，引發了全球範圍的信貸危機。要不是十幾家已經損失慘重的歐美主要銀行，在紐約聯邦儲備銀行的直接斡旋下，一天內緊急決定共同投放40億美元的資金，世界金融體系是否能承受住因衍生指數而急劇放大的危機，就很難說了。此後，具有百年歷史的投資銀行Goldman Sachs自身的上市計劃仍不得不被取消。

加上遠方電訊近期過份迅速的擴展，即將發行的用來併購捷思倫的債券至今沒有足夠的訂戶。遠方電訊決定，給予能夠尋求到資金的投資者在併購以後的捷思倫內相當的權力和地位。

月光從窗簾縫隙中透了進來，屋子裡靜靜的，樹枝的投影在牆上搖曳着。黎晨躺在床上茫然地睜着大眼睛。

她翻身起來，去冰箱裡取了瓶礦泉水。Whitney Houston「I Will Always Love You」的迴腸盪氣的歌聲在屋子裡輕輕地迴響。打開電腦，她開始寫信：

「Chris，你在哪兒我親愛的？激發了我如脫韁之馬的想像力，你卻消失了。也許，是我放縱了自己。但是，我不後悔....

只要曾經擁有，哪怕只是夢中的擁有，又何需天長地久？精神的、心靈的擁有本是我一生的追求。已經足夠了，因為我曾有過片刻的銷魂，奇異的夢。你的心靈曾經被我，這個silly dreamer占有，哪怕只是瞬間的占有。能在事事不出你所料的世界裡讓你出乎意外，我還奢望什麼呢？

再見了我的愛...

謝謝你帶給我的夢，並祝你好運！

P.S. 其實那個你，不是出於我的想象，我們見過面。我都不相信前兩封信會是自己的手在鍵盤上打出的，一雙，曾經在你面前緊張地蹂搓着餐巾紙，的手。」

夜很深了，他還沒睡下，似乎就在等着這封信。

「我明白了，你來自遙遠的東方，有個美麗而奇特的名字。對一個能寫出這樣美好文章、不久前又有一面之緣的dreamer，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你帶給我的又一個、更大的意外。」

晚上他失眠了。一雙手，一雙纖長的，指甲修得十分雅致的手在他迷茫的腦海裡面時隱時現。將近黎明方才入睡，夢見了自己牽着黎晨的手在海邊草甸上象蝴蝶一樣自由自在地翩翩飛翔...

1998年12月30日，星期三

看了回信，黎晨在屋裡隨着美妙的華爾茲輕輕劃了幾圈舞步。雖然Chris以他一貫的謹慎，沒有直接說出黎晨這個名字。

Chris收到的Dawn的下一封回信沒有內容，只有一個網頁作為標題，那正是黎晨的私人網頁。

主頁上是一幅風景油畫，遠處起伏蔥鬱的山林披着晨靄，一條河蜿蜒流出。水邊有幾段年代久遠的木柵欄，一叢玫瑰色的野薔薇憑欄斜倚，不勝嬌羞地沐浴在晨曦里，倒影在水波中微微顫動着。他熱切地點擊着、瀏覽着黎晨的個人世界。

「黎晨，你能想象得出我是多麼的欣喜！我一直暗暗地希望Dawn就是你。我原以為，你對英語掌握得不好。其實，你對語言的應用非常自如，並且表達了你性格中美好的東西。

Dawn的信，讓我看到了『你』的另一個側面，也應驗了這樣一句話：『still waters run deep』。你是一個美妙的、浪漫的、善於表達的精靈...我喜歡你這個『silly dreamer』的稱呼...你的文字使我產生要將你摟在懷裡欲望，溫柔地擁着你，在靜謐的月光中吻你... Hmm...我真希望，這幾天就能再次見面。」

1998年12月31日，星期四

「也許明年才能再見呢... ;)」明天不就是明年嗎。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天，同事們都早早地回家了。

黎晨在日記中寫到：

我想打開一扇難以開啟的心扉探索一份深不可測的情懷觸及一個寂寞廣渺的靈魂

我會減輕他那愛的痛楚滿足他那愛的渴望慰籍他那愛的顫慄

「謝謝你稱我是『一個美妙的、浪漫的、善於表達的精靈...』，我被深深的感動。我想哭，我靠在辦公室的舒適的轉椅上，閉上眼睛，任憑耳機中的音樂帶着我的心飄蕩，放縱情懷，感覺陶醉。沉浸中忘記了時空，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黑了。」

他答道：「很高興能給你帶來那片刻的幸福。」

黎晨：「想知道你看了我的主頁後的想法。喜歡嗎？」

「你在西方油畫中揉合了東方恬淡意境的美，令人留連忘返。沒意識到我曾經坐在這樣一個富有天份的人面前。我喜歡那張看來是你小時候的照片，這樣一個逗人喜愛的孩子，而現在早已出落為一個美麗的女人。下次我們一起進餐時，一定要讓你講更多的話。」

「非常欣慰你的理解和賞識。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人有能力去看、去感覺事物的本質。在這個世界裡沒有多少人我願意向他們顯露我的內在。」

「其實，你的羞澀同樣非常吸引人，它在顯示謙虛的同時又不失性感，如果你不介意我的用詞。你也顯示過調皮的一面，很具魅力；它表達了你對生活一點也不死板。

有這樣一首詩：『真正相識，需要用心，需要用愛，需要體驗在周圍柔弱的一切中展現出的細微的美』。你那善於表達的藝術語言，敘述了更多的關於你的故事。我仿佛聽見你以柔軟的口吻，描述着周圍的世界，以及你的內心。」

「謝謝，Chris，你很善解人意，我相信下次見你時我會輕鬆得多。我欣賞你的敏銳和細膩；加上你非常、非常的英俊。And... 」

「你方便出來一起吃一頓安靜的晚餐嗎？或許在上次我們見面的購物中心旁邊的Hyatt Regency酒店，他們樓上有個餐廳，星期二(明晚) 好嗎？請告訴我。And...」

黎晨喜歡他寫在信最後的「And...」那個詞。因為她的「And...」一定使敏感的Chris心情激動，正如她所盼望的那樣。黎晨意識到他的「And...」藏有比自己的「And...」更扣人心弦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