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對象：Coco Chen 性別：女 個人檔案：2003年初登陸多倫多，來自南京，原為電腦程序員，現為快餐店服務員。 記者：薇塵 採訪時間：2004年6月16日

我總是有個感覺，一般中國女子到了海外後，心態大多會變得比實際年齡老些，可能是壓力大、危機感重使然吧。在這樣的一種心態下，往往是一臉嚴肅，內心也失去了對美麗的嚮往和追求，想想就有點悲哀。這就是為什麼一些在國內很平常的事情到了這裡卻會被大驚小怪起來，還記得在一個華人論壇上曾經看到一個女孩因為說自己花了300元做了一次頭髮，就招來了“磚頭”一片，激起了一次不小規模的討伐奢侈浪費的運動。其實女孩子為了美不惜重金早就是司空見慣的事，當然我並不是說這種行為就值得鼓勵。

為什麼平白地發了這一番感慨呢？Coco是導火索。因為她也是個和“大環境”格格不入的女孩，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貪慕虛榮，隨心所欲。她在電話里嚷着不能再打這份餐館工了，理由居然是沒有時間和喜歡的男孩多多相處；我們見了面她說打算去讀書了，剛想誇她有進取心，人家卻輕描淡寫地解釋道只是想重新做回學生。所以寫她的故事我擔心會很不討好，或許有人要給她冠上頂“膚淺庸俗”的帽子，然後再來反問我，費一番筆墨到底有什麼意義？

意義很難說，不過背着這麼個包袱還是樂意去寫，因為覺得像她這樣的一種活法也不錯啊。

涼風習習的下午，在Scarborough的一個公園裡，她盪着鞦韆，開始了對Coco式人生況味的講述。

薇塵你一定在想，我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出國呢？本來在國內混得不錯，燈紅酒綠，時尚逍遙，卻來這裡打labour工，薪水只夠基本生活，還要靠“老本”去買更多的享受。很多人都想不通我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可是我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想出國，無它。也許你還想問我，為什麼來到加拿大，而不是美國等那些個更花哨的國家呢？我只能遺憾地告訴你，因為我沒有本事去選擇，如果我再能幹些，或是再有錢些，就一定不會來這裡。

所以，你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就是個隨心所欲沒多少責任感的人。但是我還是有個基本原則的，就是一切要靠自己去獲得，因此讓道德家們略感欣慰的是，我不會去投機取巧，比如為了出國去傍個男人等等，我都不屑去做。其實我骨子裡還是個好孩子，哈哈。

前陣子和我一起打工的一個重慶女孩突然不幹了，原來是又在一家粵菜館找到了工作。她是隨老公一起來的，然後不知為什麼就離婚了，她一無所長就只能打labour工。但是她似乎有着自己的打算，幹得並不安心。每天我們有10分鐘的交接班時間，彼此熟悉之後就會聊聊天，她總是發牢騷說，看，來我們這裡吃飯的都是附近的打工仔或是學生，有錢人才不會來這裡呢。我們這個快餐店是開在一個Mall里的，沒有就餐座位的，賣的也只是盒飯，所以顧客當然是消費層次比較低的人了。不過我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因為工作比較簡單，不像正規餐館那麼繁瑣。而且老闆、廚房師傅等也都是大陸人，相處得還算融洽，我討厭看那些香港老闆、店員的嘴臉。最重要的是，我打工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會找到專業工作的，而她就不同了，所以她必須從中找到出路。

她走了1個多月後給我打電話，讓我也到那家餐館去做，說缺人手，我沒答應，她好像很不高興。不久前又接到她的電話，說是已經不幹了，細問，原來是上班時認識了一個台灣人，然後就好上了，那人就把她養起來了。可是那個男人是有老婆的，她卻不以為然地說那又怎樣？反正我現在過得很舒服。

跟你說這個女孩的故事，是想說明那樣的生活態度我是不敢苟同的，對，我是要過得舒服，我是追求享樂，但是我不會出賣自己。所以貪慕虛榮也有不同的取之之道，我要貪得坦坦蕩蕩、理直氣壯。就像我現在，每個月的薪水都會花得一乾二淨，還要搭上些“老本”。主要就是用在吃喝玩樂上了，我經常和朋友出去遊玩、吃飯、泡吧、唱歌，隔三岔五地買衣服，而且還大多是名牌，化妝品我也用好的貴的。很多人說我浪費，說我奢侈，但是我花的是自己工作掙的錢，賺錢就是為了花費，我有什麼不對？

我才不會像很多中國移民那樣子省吃緊用，衣着寒酸，灰頭土臉的，他們省來省去日子還是過不好，錢不是靠省出來的。人活着到底為什麼？掙錢又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應該即時享樂嗎？

人活着到底為什麼？這個問題我也常常問自己，答案其實是相當瀟灑的，但是卻覺得做不到，至少是不能完全做到自己渴望做到的程度。就在前幾天，看到一篇對香港影星舒琪的訪談文章，她說去年香港SARS猖獗的時候自己正在國外，噩耗不斷傳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去即時行樂，就對一個工作人員說，讓我們先去吃頓大餐吧。

其實，每個人的腦海里都曾閃過這樣的念頭，雖然往往也只是閃過而已，但是不管怎樣，我認為即時享樂不該是個貶義詞。而且這種人生態度正在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他們更多的是年少的人，所以若干年以後，經歷了一代又一代，也許有一天它會成為主旋律的人生觀。

在國內的時候，好像沒有人過多地指責我什麼，因為從某個角度講，好像只有時尚前衛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生活態度，所以人們投來的眼光里有時甚至帶有點羨慕的味道。到了這裡以後，本以為會更加如魚得水，不想卻屢屢被同胞貶為異端，似乎那些偷雞摸狗、猥猥瑣瑣的傢伙也比我們好上百倍，這是什麼道理啊？

曾經有個阿叔苦口婆心地對我說，你一個女孩子這樣子不行啊，不會過日子，哪個男人敢娶你啊？這個阿叔其實並沒那麼老，也就是30歲出頭，可是結了婚的男人在我看來都應該是阿叔了，我對他們有絕對的免疫力，所以我永遠不會成為婚外戀中的第三者。就是這麼一個為我痛惜的阿叔，聽上去多麼安分守己，可是就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手卻有意無意地搭到了我的腰上，簡直是噁心，我恨不能一腳把他揣到北極去。

就連我的老闆，一度也懷疑過我是不是塊可以做好事情的材料。在他們眼裡，我們這樣的人都是好吃懶做的傢伙。最初引起他疑心，是因為我不願意穿他給我的那件油漬斑斑的工作服，寧願讓我的GUESS T恤去抵擋煙熏火燎。然後就是不肯像他吩咐的那樣，傻兮兮地站在櫃檯邊上對着過往的人們傻笑着喊“Hello”，我覺得那簡直就像在“賣春”。其實我忍住沒有辭工，一干就是將近半年，多半也是為了爭一口氣，為了讓他真正見識一下我等的為人。所以，我承認自己也是在乎別人的看法的。

就是因為在乎別人眼中的我，我才會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雖然每天一站就是6個小時，但是每一刻我都會讓自己精神飽滿，清爽漂亮。Mall里的幾個老外保安特別喜歡在我當班時來光顧，一個挺帥的小伙子對我說，嗨，你是這裡最漂亮、最迷人的女孩子。我聽了當然很高興，不過好幾次他們請我下班後去酒吧坐坐，我都沒有答應，主要是不敢，對不熟悉的老外我的戒心很重。

我還是喜歡華人男孩。我現在對兩個男孩有好感，哈哈，你不要以為我很花心啊，也不是腳踩兩隻船啦，其實主要是我對他們的喜歡都還只是一種淺層次的感覺，因為對他們還不夠了解。

他們中的一個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是個上海男孩，他外婆也是南京人，所以算四分之一老鄉啦。他特別喜歡玩，愛好很多，打球、野營、攝影等等等等，而我天生是個運動盲，特別崇拜體育好的男生。我和他一起hiking了一次，當然還有別人同行，他像大多數上海男生一樣對女孩細心體貼，和他在一起感覺很舒服。那天在林子裡趕上了一場雨，我們都沒有備傘，他從背包拿出一件衣服，我倆每人扯一邊擋在頭上。兩個人離得很近，雨敲在樹葉上發出“嘩嘩”的聲音，我們誰也不說話，好像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後來雨過天晴，我們放下衣服相視一笑，他的睫毛上掛着水珠，眼睛閃閃亮亮的。那一刻覺得周圍的人都不存在了，整個世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後來他又約過我幾次，但是因為在周末而我要上班就沒有成行。不過他大概以為我在迴避着他，就好像不敢晚上單獨約我出去玩，這樣一來我們就失去了很多好好聊聊的機會。

另外一個男孩是Mall里TD Bank的職員，很帥很斯文，是在香港出生、加拿大長大的。我們最初認識當然因為他來買盒飯啦，那時候他好像剛剛到這裡上班，靜靜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我一下子就記住他了。因為太想知道他在哪裡上班，他買好飯轉身便走，我居然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出了櫃檯，看着他走進銀行的玻璃門裡去，直到廚房師傅在那邊大聲喊我，才回過神來。好在那次失態並沒被他發現。

第二天我就趁午飯時間跑到TD Bank去開了一個賬戶，遠遠看到他，他也看到了我，似乎有點吃驚，不過他應該不會想到我這個新客戶是被他吸引來的。他不常到飲食區這邊買飯，我心裡就有點忐忑不安，難道他有太太給準備午飯？可是他看上去那麼年輕！好不容易有一天他又來光顧，我忍不住就問道，你平常從家裡帶飯的？他笑着點了點頭，是啊，我媽媽一般會給準備好。啊，是媽媽，我興奮地差點跳起來。

我自然是經常去銀行辦一些事情，明明是可以在網上或是取款機上就可以解決的問題，我也會到櫃檯上去處理，我想他一定覺得很奇怪。不過能看得出來他見到我也很開心，雖然很多時候輪到我去的並不是他的櫃檯窗口。更遺憾的是，我只能在午飯時間溜過去，就那麼一小會的時間，因為等我下班的時候銀行已經關門了。

所以你看這份工多麼礙事呀，不辭工怎麼行？我決定了，近期內，我再找一定要找份上班早下班也早的工作，周末要休息的，這樣就有時間和機會和他們倆交往啦。周末會和上海男孩去遊玩，和銀行男生則可以“趕巧”碰到他下班，然後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一起去喝杯咖啡吧？哈哈，很美妙的事情啊。

也許他們中的一個會成為我的男朋友，也許都不會，有什麼所謂，享受過程。

談話中，不止一次，Coco不無同情地問道，是不是關於我的這篇文章會很難寫啊？因為這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呀。她說得對，我的專欄是以故事性見長的，但是展示一個有點另類的生活世界也未嘗不可，只是只能偶爾為之，否則主編會不給好臉色看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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