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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伊甸园 1-5 (原创浪漫小说)
送交者: 红妆翠袖 2003年10月17日21:04:15 于 [加国移民] 发送悄悄话

穿越伊甸园 1-5 (原创浪漫小说)

红妆翠袖凌波舞

1
联合航空公司从圣地亚哥飞往旧金山的航班上,洪雁缩在过道边的座位里,尽量远离旁边胖男孩满溢得不得不侵占她部分座位领空的那些肉。这个叫克里斯的白男孩,正在大嚼Pringles的土豆片。从上了飞机他就没停过嘴。机上开始发花生和饮料前他已经风扫残云的结束了一包巧克力豆。看他那么满脸愉悦那么专注地享受食物,洪雁也体会到旁边他父母看他吃的享受。有意思的是,越胖的人越爱吃垃圾食物。当然也可能是垃圾食物吃习惯了才变胖的。可以想象,在电影院的话,他会吃掉一大桶爆米花加一大罐可乐。出来时再乐滋滋地手举一个冰淇淋蛋筒。看他脸上的纯真,应该只有15岁左右吧,真不知他再胖下去以后怎么办?可是岂用她发愁,看他旁边那吨位更大的父母,不照样乐呵呵的?再说,现在世界上能象克里斯这么无忧无虑大吃的人有几个?除了吃不起的,剩下的是担心胆固醇或者发胖不敢吃的。能吃敢吃,也是福气。吃得开心,可算人生大乐趣吧。洪雁的博士后导师安德森教授,为了节食,中饭都吃不加Dressing的生菜,请组里人去饭店吃饭时才犯罪一样地吃块牛排。安德森教授就曾经自嘲说成年累月地节食,却未必有多少成效(肚腩不见缩小),搞得没有多少吃的乐趣,有时真想放弃。洪雁替他想想,也确实是缺少点当下当前的乐趣。人,毕竟活在当下啊,当下的快乐是最直接最真切的。

洪雁微笑着与克里斯母亲交换了个会意的欣赏的目光,就掉头去看机窗外的云海。

洪雁开始第一百零一遍地问自己,自己可以象克里斯一样,只沉浸在当下的快乐里,不管不问未来吗?答案还是不可以。尽管绿卡没办好,回国不那么方便,洪雁还是不顾一切坚决要回上海一趟,而且是单独回,拒绝了男朋友麦克要求同行的建议。

昨天晚上,麦克还在床上半真半假地狐疑地说:“该不是什么老情人在中国等你吧?”洪雁舒服地偎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嘴里却半开玩笑地说:“那你也乘机会会老情人嘛。特别是超大胸脯的,你是个boob person嘛。”麦克是个对胸部很热衷的人,不过他强调真实手感第一,尺寸第二。

麦克却认真地叫着强调声明:“嗨,别忘了,我首先是个eye person,face person!我第一眼注意到你的,是你的精致出众的脸,是你的生动的表情梦幻般的眼睛,是你似乎最sophisticated又似乎最naive的混合。当然我后来不能不注意到你的身材,那酒红色outfit又特别衬你的性感。当然现在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重点上。可是所有的前提是你的丰富的让我看不厌的脸。所以记住,只有你的身材你的脸才always turn me on 的!”

麦克早晨送洪雁到圣地亚哥机场后拥抱着她时还是那样缱绻难舍:“我怎么做能让你改变主意?”
洪雁撒娇地抗议:“你这样让我很难走。不过是四星期嘛。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嘛?又不是我去了就不回来的!”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打了个顿。
麦克执拗地说:“为什么我有种感觉咱们要分开?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洪雁安慰他:“你只不过有些多愁善感罢了。”
麦克就紧紧盯住她的眼睛:“那咱们来个协议:你要四星期不回来我去中国找你?”
洪雁这次很爽快:“It’s a deal!”

这会儿的机舱里,洪雁还能感到他的凝视他的气息他的体温让她消融让她沉醉的温暖诱惑。就象近两年来任何一个独处接触时候彼此难以抵挡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也是洪雁决心远距离审视这段关系的原因之一。

从相遇开始,洪雁就知道麦克爱她,她也爱麦克,可是这种爱太象是肉欲。

无论如何,必须去中国一趟。在绿卡办成之前,在她答应麦克结婚之前,在她完全决定定居美国之前。这个心意蠢蠢欲动折磨她很久了,这一趟去了才会心甘。就象决定沦陷沙漠之前,要再挣扎出去一次看一看真正的绿洲。当然美国的南加州,不能说成鸟不生蛋的地方,不过洪雁总觉得是远离中国的文化沙漠,特别如果嫁给麦克这个老美的话。

飞机上居高临下,真是完美的远离尘世的地方,也是检视灵魂的好场所。洪雁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30年的来时路。

从那个数理化中文英文全拿全年级第一的小姑娘,到大学里如饥似渴恶补小说的大学生。她是把别人谈恋爱的时间用来读小说的,而且她那时候事业心很强,一心一意要考研究生。后来北京北沙滩外研究所里枯燥的实验室生活,因为与李斌的约会才变得多姿多彩。

然后是她出国前到上海情报中心工作的日子。。。

记忆之路到这里总想绕道。四年前是痛,如今是重温失败的不情愿。

他俩同时博士毕业,一边各自联系美国博士后位置,因为当时博士后位置比较难找,他们就各找单位一边工作着。两人单位相距很远,单程转车要一个多小时。两人周末相聚,洪雁的室友李淑芳周末回家,一般是李斌到洪雁的集体宿舍来。后来李斌周末也有借口说实验室忙不回来。洪雁有个周末就过去看他,才在实验室里遇见了他和舒洁。诺大个实验室就他们两人单独在。

洪雁一下明白了。

震惊大大超过了痛苦。

李斌说是他错,对不起她。

洪雁只反复地说,是她自己错。李斌都以为她神经失常了。

后来李淑芳劝慰她说:别想那么多,有些女人很贱的,李斌错在抵不住诱惑。

洪雁还是坚持说,当然是自己错,如果自己做人无懈可击,别人怎么可能插足她的家庭?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失败,而且是做女人的失败。

李淑芳又说,有些女人,狐狸精一样,没有真才实学,不会自尊自重,就会见到男人七搭八搭。

洪雁静静地说,这么说来,自己即使那么多专业知识外语没白学,至少这么多年漏学了一门,怎么做狐狸精!

撕心裂肺的痛。这失败几乎可以否定她所有的事业。洪雁从来少年得志,在赞扬声中长大。以为腹有诗书气自华。岂知男才女貌是颠扑不破的实际。她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容貌来,对着镜子研究了素面半天,公正客观的评价是,圆脸大眼,够纯情够灵慧,可是一脸正气,不够妖,不够邪。不够媚惑诱人。

痛定思痛,化悲痛为力量。大彻大悟的洪雁已经给自己设计出了“狐狸精”的高标准,其实是魅力女人的高标准。

好吧,谁说做人不需要学习研究呢,特别是做个有魅力的现代女人,生活更是一门大学问。洪雁发誓要拿出攻读博士学位的心力和干劲。再说任何事都会比那又脏又毒的枯燥实验更有趣,化学是她最不愿意学又阴差阳错学上的专业,她都能拿个博士学位。何况是研读赏心悦目的时尚杂志和五花八门的生活知识?

破釜沉舟,洪雁下了个面壁十年修炼自己的决心,志在必胜。

2

旧金山转机要等两小时,洪雁气定神闲地坐在候机室的一个座位上,一边看飞机升升降降,一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难得有这么大块时间静坐,她一定要做些回顾思考。

命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就在发现了李斌和舒洁的隐情后,洪雁下决心重新做人的同时,她也开始认真联系比较有希望给她提供博士后位置的美国教授了。她从来把爱放在首位,以前因为想到两人都去美国做博士后的话,至少开始的一年必定会分开,她的动力不足,没有紧迫感,写联系信寄简历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象别人,系统化大撒网一写上百封,把申请过的教授名字按字母顺序做上档案卡片,以防重复。洪雁现在无牵无挂,心意坚决,又挖掘出了专业对口的八位,还准备继续努力。没料到寄出这批简历后一星期,南加州大学的安德森教授就把邀请信用传真发过来让她办手续了。一个月后,又用特快寄来了机票。在当时,出国出乎意料的快捷,确实使洪雁慰藉不少,让她避开难堪的旧情。

安得森教授的实验室真是个与狼共舞的环境,确是修炼人的大熔炉。因为安德森的名气,有不少德国和日本自带基金来做博士后的,不象洪雁是安德森给提供的Fellowship。博士后们多来自名牌大学,自视甚高,功名心重,抢课题抢论文争论文署名次序,明争暗斗十分激烈。同实验室的一位日本公司送来进修的博士后托米基,有天小组会上突然发现素来游手好闲的老油条犹赛夫正在洋洋得意地汇报着的,竟是近来托米基刚取得的成果,还没来得及向安德森汇报的,估计是每天回家较晚的犹赛夫从托米基的纪录本上看去的。托米基因为英语不好,连抗议都索性放弃,变成吃了暗亏的哑巴,唯一学乖的是,每天回家前把实验纪录本锁抽屉里。洪雁跟托米基同一间办公室,有天发现托米基把记录本仔细锁进抽屉时很好奇,托米基才告诉她的。洪雁总算运气,导师让她参与一个全组人人都想挤进的重要课题。她们这些成员有时候开会讨论文章和结果时,洪雁可以看到那些没能参与这个课题的研究生和博士后们的发绿的目光,那分明是一群狼啊。有没分到或抢到好课题半年出不了成果就只好另找出路的。也有人没能参与好课题,就只好以别的方式跟安德森套近乎。有一次洪雁刚收到邮购来的课题关键步骤所需试剂,开了外包装准备用,在通风柜前忙了一会转身却发现试剂不翼而飞了,找了一圈才发现是被德国来的哈特拿去给安德森报功去了,正在紧挨他们实验室的里间办公室里!洪雁又无奈又好笑不已。

“狼窝”两年,洪雁是自豪的幸存者。国际风云异常粗砺的打磨下,洪雁以前天马行空的盲目骄狂少了,多了沉静深远和从容不迫的自信,视野开阔了许多,为美国的办公室政治中的俯仰进退积累了底子。

现在想来,命运对她甚为仁厚。不管李斌是因为什么原因走向了舒洁,总是让洪雁开始全面反省自己的不足,包括两人世界相处之道,比如自己以前比较任性霸道,有争执时不肯让步。大学毕业的舒洁是眉清目秀,要说外貌比过洪雁,倒也未必,主要还是单纯乖巧,会盲目崇拜李斌是肯定的,天天在一个实验室,或许日久生情。而洪雁借机开始重塑全新的自己,才让她今天有了这份坚不可摧的自信。而且,现在她才发现对李斌的感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她实际上爱的是那种爱的感觉,还有她对李斌好感的开始竟然是他的中科大牌子!因为中科大曾经是洪雁心中的科学圣地,高考分数够不上才上的上海学院。

洪雁对自己自嘲地摇了摇头。爱,真是糊里糊涂的,当局者迷。现在,如何能借得一双慧眼,来分析她和麦克的爱呢?

把眼光从停机坪收回来,洪雁发现登机时间快到了。她决定去趟洗手间,免得一上飞机就去排队。

走出来的时候眼睛扫到了附近坐着的一位女士的熟悉面孔,洪雁轻声叫了出来:“韩梅?”

韩梅愣在那里,满脸的茫然。

“我是洪雁呀。”看她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洪雁不可置信地走过去提醒她。是韩梅呀,她没有多少变化,还是原来的秀气样,鹅蛋脸上挺直的鼻子旁的小痣是洪雁看了四年的,所以不可能是她认错人。

“嗨,怎么大学四年上下铺白住了?”洪雁真有些急了。

“你是洪雁?你变化太大了呀!”韩梅惊讶得瞪大眼睛。

“主要是没想到突然会在这里碰到吧?九年了,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碰到你。” 洪雁在她旁边坐下来,帮她合理的解释。

“你怎么变得这么漂亮时髦了?”韩梅还在一惊一咋地大呼小叫。

“嘘,你轻点,人家听见会以为我原来怎么丑八怪的。”洪雁俏皮地笑。

“不是了,你以前很朴素的嘛。”韩梅上下打量她。

“人是会变的嘛。对了,女大十八变嘛。我以前还说要学居里夫人的,要献身科学事业不结婚呢,就忘了居里夫人曾经有个居里的。”洪雁想起自己的荒唐过去就忍俊不禁。

“听姚丽萍说你还没结婚?”

“嫁不出去了,天天发愁呢。”洪雁夸张地嘟起嘴,眼睛却笑得弯弯的。

“嫁不出去会这样容光焕发?除非你挑花眼了。” 韩梅前后左右地看起来。

“不用找,我真的是一个人回国。”洪雁还是笑,口气是认真了点。

韩梅是一个人回国看望生病的父亲后回芝加哥的。匆匆交换了地址电话,美国式拥抱分别时,韩梅还在感叹。“我刚刚一直注意到你了,就是没认出来。明年毕业十年校友会你一定要去,大家会大吃一惊的。人家都说女人三十豆腐渣的。。。”

“那种顺口溜是说着玩的,又不是真理,谁信呢。象你自己就是明证,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亭亭玉立的,那里就塌了散了?”

“不过,没听说过象你这样越大越漂亮的。”

“情况不一样啦,象你原来就是登峰造极的美人了,还怎么更上一层楼的漂亮?”洪雁半认真半恭维。

“瞧你这嘴巴,也这么灵巧了。”韩梅眼里满是佩服。

“看来我当年真是个又傻又蠢的书呆子了,好可怕。”又一次回顾自己的过去,洪雁心里是真的吃惊。

“可怕什么,那么聪明的书呆子,天天小说读读,还轻轻松松考上研究生,又顺顺当当出了国。”韩梅不以为然。

再登机后安顿下来,洪雁有些好笑。这个韩梅,也太大惊小怪了点,当然她是有意识地改变自己,也不至於到认不出来的程度啊。

洪雁也有些满足,肯定自己修炼果然是初有成效。她们情报中心人事处长杨蔓华来美国“考察学习”时,见面就惊呼这美国的面包黄油怎么这么好,洪雁你连皮肤都变得越来越白里透红了。洪雁老老实实说大概因为化了点妆的缘故。杨蔓华说不可能,你完全象换了个人似的。听她的语气,倒好象是洪雁不愿承认在美国脱胎换骨做过整容一样。大概是看到麦克杰可逊换肤以为人人都出得其那钱吃得起那苦的。

洪雁知道自己修炼初步成功的时候,不是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五官如何改变,而是从男人们行的注目礼中看出了自己的魅力,那是对她的女人韵味的肯定,让她可以恭喜自己终於“混”出点“人模人样”了。人生,就应该不断完善自我。洪雁决心永不懈怠。

修炼的唯一坏处是,她发现电视上偶像级帅哥越来越少了。洪雁自我解嘲地想,大概学做狐狸精,不小心修成了狐仙,眼光变成了金睛火眼,能在这种穿透力下残存的,少之又少了。当年看着帅气逼人的汤姆克鲁斯,那双眼,那种爽朗的笑,象阳光一样眩目。如今看他黯淡不少,特别那一副络腮胡子,不见成熟风采,只见邋遢,仿佛是一片荒芜了的芳草地。所以洪雁只看他年轻时的“Cocktail”和没有络腮胡子的“A Few Good Men”。哈里斯福特算不错的,气概犹存,虽然少了点年轻时的特殊光焰。屈指算来,只有理察得基尔,性感依然,深沉儒雅,还有须发皆白的肖恩康纳利。这两人的气质都是登峰造极了,特别在“First Knight”里,有几分姿色的女主角给他俩衬得不象皇后倒象个女仆。

洪雁认识麦克之前曾经有过几次约会,都没能长久。据说狐狸精爱迷惑人,从不动情。洪雁知道自己并没有真的修成什么狐狸精,应该更象是高处不胜寒,知音难觅的孤寂。“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有时候,好不容易发现一位成熟潇洒气度不凡的,却是有家有室的,不管对方怎么有意,洪雁只有停步。不是对方不可能死心踏地,而是趟进那样的浑水里总不是无瑕的美丽。

凭着安德森教授的名气,还有合作发表的四篇文章,两年后洪雁在南加州找到了一家愿意帮着办工作签证的大公司,当高级研究员。

是在年终公司在一家饭店举行的圣诞派对上认识了麦克,那时他是分析组丽莎的男朋友。公司里一直传说丽莎有位忠心耿耿痴情无比的男朋友,天天接送丽莎上下班。

那天,洪雁穿着一袭酒红dress,是长背心裙外批件短小酒红镶银线上装,使她的在美国被归类到petite的身材显得婀娜修长。白珍珠项链和耳环,踩上难得一穿的银色缎面高跟鞋,银色化妆包。揽镜自照,洪雁很满意。气质优雅,显得珠圆玉润,很性感。只是希望不要overdress。

一进派对正在举行的饭店,洪雁赶快扫视一圈,看到至少有一半女士,包括CEO的太太,或者穿得比较鲜亮,或者也有裙装,有几位女同事看来也是跟自己一样,下班后特意回去换了衣服的。看来正如自己所料,自己穿的不会鹤立鸡群,就放心了。她觉得女的穿着偏正式一点好,情愿精致一点,也别显粗糙。当然也别与派对格格不入。

派对就是要mingle,聊天,洪雁去服务台拿杯饮料,就加入了附近这一群人,管财务的大胖子杰瑞正在讲述他们一家人上星期去科州滑雪被堵在高速公路上六小时,后来又冻又饿的“历险”记。洪雁站到了同一个部门的黛比旁边,黛比转头看到她,说喜欢她的衣服,洪雁轻声说谢谢,注意到黛比今天戴了付银手镯,就说喜欢她的手镯。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交流去寒冷地方开车有备无患的经验,这是他们这四季如春的南加州居民容易疏忽的。洪雁还未及插话,却感觉到隔着一个大厅,斜对面角落里有双男士的眼睛象集束雷达定格在她脸上,就抬眼望过去。对视的瞬间,洪雁有种成仙飞升的感觉,心跳紊乱,那个角落在她眼里就突然亮了起来,他好象是个发光体,在他的映衬之下,整个大厅里别的男士,不是太臃肿,就是太单薄,不是太粗陋,就是太平俗,高的太瘦,矮的太胖,强壮的没有思想,高大的不够威武,身材适中的,又不够挺拔。

洪雁头晕目眩,整个人凝结在那里,而时光好象也凝结了一刻,周围的喧嚣纷杂已隐得很远,整个大厅,不,整个世界,宛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遥遥相望 。。。


3


那应该只是一瞬,却象永恒那么绵长。洪雁第一次体会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的飘渺和实在。因为后来在洪雁的生活中,任何时候回忆起那一瞬,就会有化成了虚无融进了时空的感觉。

洪雁忘了后来是怎么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的,因为她的神思已经在某个仙境飘游,根本无法运用意志,而且好象两人发出的目光在什么地方胶凝住了一样。不过,她注意到了那不是位中国男子。

洪雁也忘了那天晚上后来别人都聊了些什么,思想昏乱又涣散,只是浑浑噩噩的跟着旁边的人行动,直到排队取自助餐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IT部门的许玲玲跟她努努嘴说:看那边,那就是丽莎的男朋友麦克,挺帅的吧?她才无意识地看过去,竟是他!而且,他的目光竟还停滞在她身上!

洪雁有点种族偏见,从来觉得跟老美男性有文化隔阂,那些大个子们,四肢够发达,思想够单纯,人品够憨厚,笑容够阳光,会拼死拼活地跑马拉松,光明正大地追逐女孩时会用很多流俗的手段,两人世界里爱天天挂在嘴边却不一定有什么深远实际的意义,总要仰赖暧昧的烛光才能创造出浪漫的情调。她的不广泛的交际经验是,老美男性最适合做轻松随和的普通朋友和同事,做情人却不会真正浪漫。如果女人来自金星,男人来自火星,那么她自己来自亚洲大陆,跟他们的美洲隔着一个太平洋。

可是,今天,这个个头算不上高大威猛的麦克,怎么会给她这么强烈的震撼?而且,他是丽莎的男朋友啊。

沉思中的洪雁意识到饭店里的音乐换成舞曲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黛比和许玲玲都正跟男伴走向舞池,眼前一个人影一闪,麦克仿佛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她面前,恭敬又不失风度翩翩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嗨,我是麦克,你愿意跳舞吗?”那低沉浑厚的声音里带着重金属特质的磁性,让她心弦震动,那春风般的暖意,让她血液沸腾。

洪雁甚至觉得不能呼吸。他的眼睛里有几百种光焰,里面有谦恭,诚恳,真挚,渴望,企盼,钦慕,烧炙得她脸颊发烫,头脑昏乱,身体绵软。这么近的距离,他整个身体好象是重金属,幅射出强大的电磁波,逼摄得她“不,谢谢”什么的都讲不出来。

而且,她知道,如果她不接受邀请,他会一直等在那里,等下去。她能觉到他的泰山般的坚定不移。

被催眠般地,洪雁迟疑缓慢地伸出手,就被麦克握住了。仿佛一股电流穿过全身,洪雁觉得自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象春风里的一片新叶。

洪雁本来就不太会跳华尔兹,在这种情形下更加步伐零乱,可是麦克强劲有力的双臂轻巧地带着她飞旋,她突然有了一种天涯海角都不用担心的安全信赖和坚强可靠感。而他的目光,就一直全身贯注地看着她,仿佛世界上的女性,只剩下了她。洪雁迷惑在他的眼光中,眩惑于他的雕刻般完美的面容。

天,他怎么可以这么英朗俊逸!他才应该活在爱情经典片里。那些好莱坞电影导演是怎么选演员的?洪雁曾经喜欢看一个叫Bonanza(宝藏)的关于西部牛仔的电视连续剧,里面两个人物可以让她心动。哥哥叫Adam,潇洒深情,内涵深厚,弟弟叫Little Joe,英姿勃发,阳光青春。麦克深邃的眼睛,微卷的黑发,浓黑的眉毛,就象亚当的深沉,他的笑容,又多象小究的灿烂耀眼。他该是当之无愧的Prince Charming。何况现代生活中的真实王子哪有这等魅力?象英国的查尔斯王子,那么萎靡畏缩,简直让天下女孩的童话梦破碎。小王子威廉算英俊吧,可惜那么害羞拘谨。

“Shirley,”他居然已经知道她的英文名字:“我喜欢你的outfit,你有很好的品味。”他嘴里说着,可洪雁从他的眼睛里读到更多。

洪雁努力平顺呼吸,吞咽了一下,才好不容易困难地张开了嘴:“谢谢,你看起来也很出色,好象。。。”洪雁努力镇静,顿了顿才接下去:“Like a million bucks。”她不好意思说他象王子,那样太有暗示性。似乎是一个恭维,却决不是overstatement,因为他的深灰色休闲西装的派头,早把那边身价数百万的CEO比下去了。

他的眼光闪了闪。

“听公司里的人说你对丽莎照顾得无微不至,。。。”洪雁马上补充一句,提醒彼此身份似的。

“他们不知道我除了体贴入微,还很热情浪漫。”他捉邪又生动地飞快挤了挤眼,笑意从容沉着,语调意味深长。他要声明什么,表白什么,还是辩解什么?

未及细想,一曲既终,洪雁在停下来的过程中突然看到了丽莎的眼睛,那复杂得难懂的眼光一下让她从如梦幻境中清醒了。

“对不起,我想我必须走了!”洪雁低垂眼帘,避开麦克的错愕神情,没有再看麦克一眼,她目不斜视地匆匆离开大厅,冲进了凉意沁人的停车场。

本来她以为,她跟麦克的缘分,就终止于这支舞曲。曲终人散的时候,回到各自的虚拟世界,他回到他的美洲大陆和丽莎身边,她回到中国,中间隔着太平洋。

4

接下来的周末,洪雁还是沉浸在记忆的一次次闪回中,从第一个穿越时空的对视,到跳舞时在他臂弯里的沉迷,每一刻都让她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不过,洪雁提醒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必须生长在中国。那么,就让记忆封存那美好曼妙的一晚吧。她告诉自己。

星期一早晨上班时,洪雁到厨房喝水,碰到了丽莎,有一秒的尴尬,不过马上若无其事地照常打招呼:“早上好,丽莎!”

可是丽莎见了她,马上眼睛避开,充耳不闻地走掉了。洪雁倒想不到她这么小心眼。毕竟,麦克只是跟她跳个舞啊。洪雁想想自己问心无愧,就马上忙自己的活去了,跟小组长布莱恩请示今天做什么。年底前有些项目收尾工作要抓紧的。

等停下来吃午饭时,发现比往常晚了一些,厨房里黛比她们也不见了。大概已经去公司健身房了。洪雁决定去加入她们练一会再吃饭,有伴一起练比较不枯燥。反正带的只是火腿三明治,不用热,吃起来也简单利落。以前常听人说美国人不爱闻中国人中午微波炉热饭的味道,鱼啊虾啊,气味太冲,洪雁索性连猪肉牛肉的中国饭也在家里吃,中饭只带三明治和生芹菜番茄黄瓜片什么的。

洪雁走到健身房门口时,脚步却止住了,因为她听到了麦克和丽莎的名字。
“你们知道吗?麦克跟丽莎分手了。” 好象是财务部门的温蒂。
“什么时候发生的?”黛比吃惊的声音。
“就这个周末呀。”温蒂的声音。
“不可能,上星期还很正常的呀。麦克下班还来接丽莎的呢。”许玲玲的声音。
“对了,星期五的圣诞派对不是麦克也跟丽莎一起来的吗?”黛比说。
“没错,丽莎自己告诉我的,你们没见她眼都红肿的吗?化妆都遮不住。虽然丽莎没有说,我怀疑就是派对后发生的。”温蒂的声音。
“你的意思说这跟Shirley有关?”黛比迟疑的声音。
“中国女孩会这样抢别人的男朋友的吗?”温蒂在发问。
“Shirley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他们的分手肯定有别的原因,不是这么简单的。”许玲玲在帮她辩解。
“我只看到麦克跟Shirley跳舞,No big deal(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的吧?”可以想象黛比在耸肩。
“我也同意,如果什么人真这么做的话,她肯定很绝望了。”温蒂下结论说。
“而且Shirley 看起来也不象那样的女孩啊。”许玲玲还在说。
“可记得老话说的?永远不要从封面去猜书的内容。”温蒂好象是开玩笑。
有轻轻的笑声。

洪雁好象当头给浇了一桶冰水,彻头彻骨的冷,冻得她脸发麻,血液也凝固了,脸上固有的微笑也僵住了,眼里却汪满了酸涩的泪水。

美国人跟上海的市井小民一样喜欢gossip,他们也津津乐道一切名人丑闻的juicy details。可是洪雁没想到自己今天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话题,变成众矢之的,而且她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被作为“坏人”评议过。如果她真是有错的话,她听到的话是不算难听。
可是这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心里充满了羞辱,尴尬,误解,委屈。

洪雁懵头懵脑地往自己的小隔间走,恨不能从地道遁行。她觉得众目睽睽,人人眼里有特殊的研判神色。自己就象过街老鼠,她简直没有勇气去正视他们,虽然问心无愧。

可是下午还有个样品需要送丽莎分析。洪雁一路鼓足勇气,扪心自问,并没有故意对麦克怎么样,应该可以坦然面对她的。到丽莎的分析室硬着头皮对爱理不理的丽莎交代了一通,留下了样品,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倒是第一次从审美的角度打量了丽莎,金发碧眼堪称清秀,身材也匀称丰满,就是气质跟麦克比起来差了一些。於是就宽慰自己,他们两人气质不配,分手也是迟早的事吧。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这个精神,应该是充实的精神世界,反映到外貌上,在女人是气质风韵,在男人是气概气魄。人的长相千差万别,甚至肤色也不同,可是各族裔对“魅力”“性感”“优雅”的定义和认识还是比较一致的。比如伊丽莎白泰勒的美丽举世公认,洪雁很欣赏她的“Giant”和“Elephant Walk”里面的娇美形象。世界也公认两个赫本的高贵,凯瑟琳赫本是智慧幽默的高贵典雅,奥黛丽赫本是清纯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优雅。同样是黑人,“猜猜谁来吃晚餐”里的男主角就特别有高雅睿智的贵族气质。有人说过,第一流的化妆,是生命的化妆, 该是指天下万物罗织于胸,领悟以后,改变了对世界的理解,对生活的态度,一切内涵品位再散发于外貌吧。各人的经历不同,历练不同,悟性各异,各人的气质才有优劣之分,天壤之别。

洪雁回来后又担心丽莎赌气不做分析害她挨布莱恩批怎么办?对,是动用E-mail这先进又忠实的见证人的时候了。她给丽莎发一份,再同时给布莱恩拷贝。这样丽莎就没有借口赖掉了。

这么点小事也变得这么颇费周折,以后天天这样怎么办?洪雁简直不寒而栗。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她还是避一避吧。她想起自己今年积了十来天假期到明年的,从明天开始请假,用掉算了吧。就从公司网站上下载了假条,去请布莱恩签字。布莱恩居然很通情达理,一点没有提请假必须有提前量,眼中分明有同情之色。看来他也听说什么了,不知是哪一个版本?无论如何,她能个个去澄清吗?

下班前翻翻新来的C&E News杂志,竟然发现一篇关于她们公司的专题报告,说是盈利比去年低一半,频繁的人事变动(半年前找的CEO年前刚换掉),只不过是换换Titanic号游轮上的座椅,沉船的命运是免不了的。

这么说来,不如赶快乘机就换公司吧。问问姚丽萍她们公司有没有招人。姚丽萍是大学的同班同学,洪雁刚来时曾经跟她们夫妇分住过一间两卧公寓。也是想分散注意力,解解郁闷,洪雁马上打到她公司去。

洪雁说:“丽萍,C&E News上说我们公司快倒了,你们公司现在招人吗?”

姚丽萍说:“什么什么?我还想上你们公司来呢,我们这据说研究部门全砍掉,只剩销售人员。我也正发愁到哪里去呢。象你一个人,又没买房子,全国到处都好去。我就只好找本地的了。”

洪雁说:“全国各地,可一时半会到哪去找啊?”

姚丽萍最后安慰她说:“说倒,也没有那么快吧,毕竟是个大公司,拖也能拖个一两年的。别担心了。”

放下电话,洪雁觉得心里好受点了,虽然没有直接倾诉她的实际困境。姚丽萍说得对,可她只是希望马上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啊。而且她也怕再搬家,最好在本地找。一年多前搬到现在的一卧公寓时,虽然明知作为单身女性,只要提一句,认识的人里面献殷勤帮忙的男同胞有的是,可她不喜欢莫名其妙欠人情,人情重于山,能自己用钱办到的决不求人。这是她母亲从她们姐妹俩小时候就教她们的做人准则。父母在她五岁时离婚,中学教师的母亲一直单身带她们姐妹,总是强调自尊自强。她后来化几百元请的搬家公司,可那些纸盒子里的东西她是需要什么先拿什么,东西东翻西找,最后个把月才归置好。

洪雁又打个电话跟南加大中国舞蹈队的林珊珊确定这星期的舞蹈排练时间和地点,准备参加中国人自己举行的圣诞晚会上的表演。林珊珊又邀她参加她们一伙人新年一起包饺子。

想起跳舞,洪雁心里就快乐起来。刚来美国时看到中文报纸上登的成人民族舞班和绘画班等的广告,初中时中断的舞蹈记忆就活跃起来,迫不及待的报了名,就象急于重复一个美丽的梦境。学了些芭蕾的基本功,再穿上新疆舞蒙古舞的绚丽彩装,扭脖子的风情翻手腕的灵巧,就象在宽广美丽的草原上翩跹,在绿意盎然的葡萄架下婆娑,真是一个多姿多彩的新世界。怎么以前没早点想到跳舞?人,是多么容易忽视路边的美景啊。洪雁又庆幸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妙还不算晚。

想起跳舞,洪雁就想起上届艺术节上认识的杨晓天,他不久前还邀洪雁加盟的,说他当部门主管的的小公司在招兵买马,有stock option好拿,如果公司能上市或者卖掉,前景不比大公司差的。洪雁以前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现在想想,实在不行,去他的公司算了,在这公司不尴不尬的,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真要天天身处鬼影幢幢的haunted house,心情难免压抑,处境她也不能控制,杨晓天那里她倒能掌握交往分寸的。再说,人家老婆孩子都在身边,也许只是热心招人,是她太心细太敏感。

主意拿定,到下班时,洪雁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轻松平静,她跟黛比她们先道了假日快乐,说她明天开始休假去了。就拿起提包,轻盈地出了公司。

5

圣诞晚会上果然又碰到了杨晓天,洪雁就问他公司还有没有空位,杨晓天说当然当然,你终於要考虑跳槽了?什么时候?洪雁说新年上班开始就交辞职报告,不知手续要办多久。什么时候办好就什么时候来,行吗?杨晓天说最多两星期就可以办好,没问题。就是你的工作签证要重办。洪雁说,我都没想到这事,那要多久才能办好?杨晓天说,一般要一个来月,也可以加快到两星期左右,不过只要有聘书,办起来是百分之百成功的,所以公司里会通融先让你上班的。洪雁谢了他。

新年的第二周,洪雁开始在杨晓天的公司工作。

那天晚上,洪雁刚回公寓准备做晚饭时,电话响了。是麦克的声音:“嗨,Shirley,这是麦克,我想跟你谈谈。我要是现在过来,方便吗?”

洪雁觉得有一股暖意,从手里的话筒传到身上,激起了意外和惊喜,脸就被烧得发烫起来。喉咙却发干,她好不容易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是的”。

麦克好象松了口气,声音满溢着爽朗愉快:“那么,大概40分钟后见你。”

半小时后,电话又响起来:“Shirley,这又是麦克,我现在到你们停车场了,马上到你门口来。”

洪雁放下电话,去开了门,呆在那里。

身后的小小公寓立时变成了宫殿。

麦克手里举了一束红玫瑰,玉树临风的身姿,浑身是王子般的光辉。

“你要扮演灰姑娘,就起码应该留只鞋。”麦克灵活地单眼挤了一下,表情生动无比。

洪雁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应该声明一下,我跟丽莎分手,是老早的决定,只不过拖了下来。不是因为你。”

洪雁眼睛开始湿润,还是没说话。

“我还没有来得及谢谢你给我的最美妙的一晚,希望你给我个机会。”

洪雁的脸开始潮热,还是不说话。

“我把你的生活都搞乱了,请至少允许我向你赔罪补偿,希望你答应我约会的请求。”麦克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牢她。

洪雁看到他眼里的比独立节焰火还辉煌的光芒,因为她知道这光焰只为她绽放。

洪雁最重视看人的眼睛,眼睛是精神的故乡,是灵魂的窗口。善和恶,美与丑,爱和憎,都显示无遗。

不管他说什么,洪雁看他的眼睛就够清楚了。麦克的深情爱意早已用眼睛说尽,虽然他几天后才第一次说出“我爱你”。

洪雁决定遵从情感的召唤。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吧。

频繁的约会中,他们开始了解对方。麦克是律师,他毕业于哈佛法学院。跟另外两位合伙人开了家律师事务所。他比洪雁大三岁,重视生活品质,追求事业适可而止,坚持自己准时下班,不让工作干涉生活。他是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后裔。在家里,他是四兄弟中的老小。

真心相爱的恋人,从心灵的默契,走到身体的结合,是水到渠成的自然。

那天,麦克把洪雁送回公寓,进来喝杯咖啡,后来就没有回去。

第二天早晨,麦克无比珍爱地搂着她,情不自禁地在她耳边赞叹:“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位有脑子的美丽女人,我没想到她的身体更奇妙。你好象是个无尽的宝藏。”

“那么,你就是最勤肯的开采人了。”洪雁半撒娇半谐谑地回敬他。

“我好象是穷惯了的人,一下见到宝藏,就不能控制自己。”

“我把这当作恭维,谢谢。”洪雁骄傲地在他怀里微笑,尽情享受他无比的满足。

“告诉我,你怎么会这样不可思议的?”麦克其实是盛情赞美的口气,未必要回答的。

“我从不放松学习。我学得快。”洪雁在心里回答。

洪雁决定不讲出这身心修炼的过程,反正他欣赏结果就行了。

开卷未必都有益,不过洪雁早以学会了去伪存真,在泛读中吸收消化真善美的东西。不断去掉坏习惯,只要是对身体有益的,对培养性感有好处的,不管是饮食,还是小动作,都从一点一滴做起,她相信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而努力,总有回报。

洪雁很享受这种成就感,就象她得到学位,发表论文一样。而且,作为追求完美人生的女人,她更在意这种荣誉勋章。

洪雁更高兴地是,她跟麦克这种激情,能一直保持。要归功于麦克的情趣,任何一句话,都会被他随心所欲顺溜地引向通幽曲径。象有次洪雁一边在忙着用烤箱做烧烤牛排,一边聊天提到perk up 什么的时候,麦克就走过来,说:“说到perky,我倒是看到个翘的了。” 手就已经放在了她臀部,洪雁真真假假的抗议,他只要沉声说一句:“我爱你,才对你随时有兴趣。”洪雁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就不由得融化在他热情温柔的怀抱。

有时不经意的电话里一句耳语,早晨分手前一个轻触,就会在脑海里演奏一整天,变成晚上激情浪漫的序曲。麦克也送花,不过花的作用,不是浪漫的媒介,只是锦上添花了。

有时候只是互相经过身边给予或者接受一个吻,一个拥抱,他的手又乘机胸前背后地不规矩起来,由此及彼,形势就不可抑制地发展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她就娇嗔地悠悠抱怨:“你怎么这么色啊?这么象模象样的一个人,王子形象可毁掉了。”

“王子不王子,我只想做最真实的人。再说,该怪你自己,谁叫你这么诱人呢?就象一个草莓蛋糕放在一个饥饿已久的男孩面前。”他老说饥饿已久,好象他以前没有女朋友一样,不过洪雁很受用。

“我希望你不是出于律师的习惯指责别人。对了,我怎么忘了,律师是最会找别人的岔的。”

“我这是给你性感的credit,我是最公平有正义感的律师。”

“你不是律师,是个maniac。”

“如果法庭可能允许我呈现我的历史的话,你会发现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你引起的改变,所以你才是“坏”影响。”他拿出法庭论证的姿态。

“这难道不是叫做锅反而说壶黑(意思彼此彼此)吗?”

“还有一个证据,说明你从不满足。你的状况总是随时ready的。”

“好了好了,本庭休庭了。”洪雁举手投降,心中却是胜利者的喜悦和满足。

他们就逗趣着互相“推诿责任”,同时给对方戴了一顶又一顶性感帽子。这种目的性一开始并不明确的游戏,他们玩得得心应手,乐此不疲。

“天,你怎么这么要不够!”常常,后戏的开始,是洪雁心满意足地搂着麦克的肩脖,把头埋在他毛茸茸的胸口时情不自禁的赞叹。

“是你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是你太诱惑我!”

“都象你这样,Pfizer(Viagra生产商)要倒闭,然后连锁反应,原料生产商要关门,经销商关门,会引起大批药厂工人失业。哇,你这人会变成经济大萧条的罪魁祸首!”洪雁有时以这种危言耸听来调侃他。

“要女人都象你这样,世界大战可以避免了。”他更是语出惊人。

“怎么呢?”

“象希拉蕊如果跟比尔克林顿有这么亲密,就不会有跟陆温斯基的一段,就不会有弹劾,他也不用去打南斯拉夫转移公众注意力了。”

夸大其词,乾坤好象都被他们说颠倒了。

就因为他们在自己的伊甸园里。Adam 和 Eve的伊甸园大概就是这样的。

要是现代生活是单纯的伊甸园就好了。

洪雁曾经接触过几对老中嫁老美的,老美都是对中国文化有些兴趣的人,特别喜欢中国女人传说中的东方柔情,性格温文含蓄,更接近中国蹩脚电影里的忍辱负重的知识分子。

可麦克不是这样。他的生活中从来也没有对中国特别关注过,在认识洪雁后才认识到她是中国人。他印象中的中国就是美国媒体宣传中有幸飘到他耳朵里的几句。所以洪雁总能看到他们之间的文化鸿沟。

比如某个周日早晨,ABC上正在煞有介事的分析中国威胁论。洪雁就觉得有对麦克解释两句的必要,可是从哪说起呢。她说中国历史上从来被侵略。说苏联解体后美国的欢欣鼓舞。说美国到处指手划脚干涉别国。她好象变成了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在慷慨陈辞,可唯一的听众麦克心不在焉,他根本不当回事。如果麦克是中国人,两人肯定只需要笑笑,说一句:“这些美国佬。”默契就在那了。即使两人有争执,那也是站在同一块土地上,一切都更好原谅。可麦克不理解不懂的时候,洪雁就敏感地感到他俩正站在两块大陆上,中间隔着太平洋。她知道这么想不公平,可是心里就突然很悲凉,甚至绝望。

是的,她可以努力去适应美国文化。学习文化研究历史,了解典故,毕竟美国的才两百多年。可是,中国的五千年呢?历史课当年不是她的兴趣所在,虽然她现在通过电视再回头温习了一些历史,可是要把中国历史中国文化一点点传授给麦克,那简直象填平太平洋一样的不可能,她当得成填海的精卫,补天的女娲吗?

当然她可以努力参加麦克的社交圈子,可是非本族文化的交流总是那么缺乏根基的虚泛,就象他们喊她的英文名字“Shirley”,那是把她当女儿喜爱的研究生导师给她起的,说她很像Shirley Temple。到了美国,洪雁才发现她的姓给美国人叫起来象honk揿喇叭,名又象美国电视上那位中国名厨师的姓。就起用了这英文名字。可是听老美叫着老象叫着自己的化身,用这名字的交际也象是戴了面具参加化妆舞会。幸亏麦克叫她“宝贝”“甜心”的时候更多。

就象如果真嫁给了麦克,那么连姓都要变成他的DeNapoli,那真是完全脱离中国文化的汪洋大海了,变成沙漠里的鱼差不多吧?那个中国来的洪雁就彻底消失了。她能到哪里去找自己?

这种一个人的文化孤独,该是百年孤独。

爱,还是不爱,不是个问题。嫁,还是不嫁,绝对是个问题。而且洪雁想不出答案。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么,就走出庐山,离远一点看看吧。有时候时间和距离可以提炼出智慧的眼光。只希望四星期够长,能让她充分地作一番灵魂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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