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漓: 红河梦 (4) |
送交者: 沈漓 2005年03月02日13:26:37 于 [加国移民] 发送悄悄话 |
沈漓: 红河梦 (4) 内容: 故事虚构,雷同巧合。对号入座,概不负责。 第一章 天海墓园 6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于田没去上班,仿佛鬼使神差一般,他又跑到天海墓园去了。这次他听了威廉高的话,没再敢把婉儿绑在身边,而是倒在车座下面。墓园里仍然静谧如常,就像恬静的乡村牧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日头正当顶,真是清清世界朗朗乾坤,何鬼之有?于田狐疑地四处打量,只见教堂旁边的停车场里停着几辆车,远处稀稀落落有几个白人男女在墓前献花祭奠。他开着车缓缓行驶在墓园里,无意中发现在大墓园边上的一个角落有一小块墓地,那里密集地竖立着一些墓碑,这是他昨天没有注意到的。 他心里一动,就朝那边开了过去。果然,这就是专门安葬中国人的“华人角”。这些逝去的老人离开人世也要保持故国的传统,嘱后人为他们树碑立字。于田把车泊在群墓之旁。下了车,他在墓碑间倘佯,一个个仔细打量。逝者几乎都是广东人。于田想起第一代的华工移民,他们来到碧诗省淘金修路,然后他们的后代生于斯老于斯葬于斯,把他们的青春理想直至生命都贡献给了加拿大。正是在各国移民的共同努力之下,温哥华这个滨海城市变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之一……他在地毯似的草地上轻轻移动脚步,生怕又打扰了安息者的甜梦。他一时感慨万千,对自己昨夜的唐突行为感到尴尬。当他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一块嵌在地上的墓牌闯入他的眼帘。 那个墓牌不大,就和一张小报的尺寸差不多,约有八九成新的样子。它孤零零独个儿躺在一小块空地上,成了这一墓碑区的另类。这是谁?葬在华人角为什么没有树碑?既然不愿树碑为什么又不安葬在西人区呢?于田走到跟前俯身细看,只见金属牌上刻着极简略的两行字—— 何青青 辽宁牌坊1971-2001 他猛然一惊:“何青青!原来她埋在这里!” 何青青的死是前年年底发生的一件惊人命案,在温哥华轰动一时。人们对这一案件争论不休,众说纷纭。当时于田夫妻登陆加国不久,对这个事件印象很深。“牌坊”大概是个地名吧,看来那里的女人都够资格上【烈女传】的。他盯牢了这几个字看,越看越觉得蹊跷。所有的墓牌墓碑上都有死者亲友的落款,偏偏这块墓牌就没有。这个何青青也可以称得上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特殊人物了。他带着几分惆怅离开了华人角。就在他关上车门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婉儿的眼珠居然活生生转动了一下。 7 冰箱里胡乱堆放着一些东西,他意外发现还有一罐莫尔森啤酒,就捞出来啪一声打开,灌了一大口下去。他一面瘫倒在沙发上,一面努力把这两天乱糟糟的思绪清理一下。可是清理了半天,还是觉得茫无头绪。这两天学车太疲劳了,不知不觉间他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天也黑了。他到外面信箱里取信,顺便把婉儿拿回屋里来。他开了车门抱起婉儿的时候,因为天黑,他看不见婉儿刀雕墨点的南瓜眼睛眨了一下。今日来信和平常一样,大部分都是寄来的账单,他不知道国外的账单怎么这么多。活着真是不容易。在西方总是提醒你,生命是花钱买来的。在国内钱相对好挣一些,就没有这么紧迫的压力。国内是过日子要花钱,国外是花了钱才能过日子。他揉了一下眼睛,瞥见有一封信是牟丽寄来的,正要打开,电话铃响了,是樊妮的声音。樊妮是他在菜场打工的同事,是个很有活力的乐天女人,喜欢叽叽喳喳的。他平时在上班的间隙喜欢和樊妮聊聊天。“今天你没来,老板又收到三份简历,尽是新移民来求职的。好像老板还约了一个女的明天来面试呢!”樊妮说。 “什么?”于田顿时紧张起来。他的存款早就“多乎哉不多也”了,如果丢了这份工,别说是再养一部车,连光人一个都养不起了。菜场武老板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广东人,于田不喜欢他的程度,大概正和他不喜欢于田的程度一个样。“我跟他只请了一天假,明天就要去上班的。”于田说。“他好像对你不大满意呢,你得当心一点。”他放下电话想,樊妮说得对,是要有危机意识。——危机意识?笑话!在国内生存的危机意识和这儿的危机意识完全是两码事。在国内是怎么更上一层楼,弄个博士学位或是往最有油水的部门跳槽什么的,在这儿的危机意识却是如何卖力干活保住菜场一个打杂工的位置。这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想。他觉得国内国外两者完全不可比。上帝好像是存心要让我亲身体会人的灵与肉能最大限度分裂到何种程度,他这样想着,不由得自哀自怜起来。他从信封里抽出牟丽的信,隐隐觉得这封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总是每周打一次电话回去,和儿子讲讲话。可是上周电话里她也没提这封信啊。老婆回去后只来过一封信,三言两语,电报体,绝对海明威风格。但是这次却有两页纸。他急忙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于田: 近来一切都好吧? 你知道北京现在非典很严重,每天都新发现几十个病人,还死了人。听说那边东部的多伦多非典闹得很凶,也死了许多人,温哥华没事,一个人也没死,我们就放心了。(但是你还是不能麻痹大意,在温哥华和港台之间飞来飞去的人一点也不比多伦多少。)有人问我温哥华市长的名字,我哪里知道?只知道BC省长的名字叫金保尔,还是他跑到美国好莱坞去醉酒开车被警察逮住,关了禁闭照了相,上了互联网我才晓得的。我们和你的父母家里都好,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出门,出去就戴口罩。龙龙很听话,每天都当医生勤洗手,放心吧!有消息说非典病毒通过眼光传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知是真是假,看来得买潜水镜了。你要是还在国内,上街一望今天满大街都是医生,明天满大街都是潜水员了。你近来工作忙吗?和老板的关系是不是缓和一些了?一人在外打工,人事关系可以看得淡一些,不必太认真。(既然你对夫妻关系都很超脱,又何必为一些不相干的人事烦恼呢?)有件事我考虑了很久,在电话里不好谈,让龙龙听到了也不好,还是写封信吧。我们彼此在性情和脾气上原来就不和,现在实际上已分居了,感情上越来越疏远。如果再拖下去,耽误了年华对双方都不利。温哥华男少女多,相信你会有好多机会,比我好的人多得是,我是不愿妨碍你的自由。既然你早就提出离婚又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我们早点把这件事办了,我想你也不会反对吧。至于龙龙,他从小就习惯了跟我。我都和婚姻部门的人打过招呼了,你的签字也给他们看了。请你在今年回国探亲的时候顺便办理协议离婚的事…… 于田气得把信扔到地上,嘴里骂骂咧咧:“眼光传染——你以为这是爱情啊!????写了两页弯弯绕,绕来绕去原来是为了离婚!”尤其叫他气愤的是,所谓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的事,他早就忘记了。那是他们刚到温哥华不久,什么工作也找不到,夫妻之间由相互埋怨发展到时常吵架。因为牟丽是北京一家外企的部门经理,收入不菲,她怪他不该鼓动全家出来,把她害惨了。他就嬉皮笑脸反驳说你不是主申请人吗?不托你学会计的福,我这个学英语的怎么出得来?老婆气坏了,骂老公是个无赖。可是越是无赖的人,越是善于抢占精神制高点的。老公又对老婆朗诵裴多菲的那首关于生命爱情和自由的著名诗篇,老婆对他这种精神胜利法就更加的义愤填膺了:“你把自由拿来煮着吃烧着吃凉拌着吃,看你能不能活下去!今天房东来催房租,你不用交钱的,就把你身上的宝贝自由割一点下来给他得啦!” 一钱不值的自由比任何值钱的东西都更值钱。这是他永远不变的信念。再发展下去怕是要动手了。于田预见了问题的严重性。用他很粗俗的比喻来说,就好像男人和女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解决膀胱问题一样,双方看问题的出发点决不会一致。然后有一次他实在是烦了怕了,大吼一声说:“离吧,离了走人!”他抓起笔来就写下“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并在下面签了名,还指着中间的空白处对牟丽说:“由你填,条件都依你的,只要能让我离婚让我清静!”牟丽一把搂过龙龙,母子二人嚎啕大哭了一场。于田的心肠也就软了下来。其实当时在气头上,他也是半认真半赌气的。他后来向妻子赔罪道歉,把那个空白的所谓协议书丢到垃圾桶里了。儿子才四岁大,牟丽什么工作也不能干。加拿大法律规定,小孩在家里得有人看管,直到十四岁以上才可以单独在家。牟丽当然等不了十年,于是就打道回府了。于田心想太小看老婆了。老托尔斯泰说过,抓住你灵魂的女人比抓住你那东西的女人还要可怕。她可是个两者都抓住你的女人啊!——谁知道她会在空白的地方写上什么条件?授人以柄,授人以柄啊!她还讲了那么多的非典,简直就是黑色幽默呢!包括离婚这档子事儿,整个一个黑色幽默!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话潇洒,覆水难收,代价太大。他越想越生气,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 人生气的时候总是要找个出气筒什么的,感情冲动的作家当然更不能免俗了,就连悲观厌世的哲学家叔本华先生,生起气来还火焰冲天,把邻居女士拎起来丢出去呢。现在居心叵测的老婆又不在跟前,无法进行道德审判,于是他瞪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婉儿。“怪不得这些天老子倒霉,原来就是你害的!” 婉儿不理她,照样斜靠在墙角里。他指着婉儿怒喝。他恨不得上去把她的南瓜脑袋掰下来,反正不能再用她了。他现在也不叫她婉儿了,叫她“牟丽”算了。他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指着鼻子骂起来:“牟丽,你这个骗子!你老实坦白,是不是在国内有情人了?” “牟丽,你天天都在寻思怎么暗算我,真不是东西!” “牟丽!你整个一个祸水!我们这个家就毁在你手里啦!” 他从地上捡起牟丽的信,揉成一团捏在手里,“你还要离婚?大胆!掌嘴!我要你把它吃下去!”说着一把按住“牟丽”的头,顶在墙上,一面把纸团往“牟丽”的嘴巴里塞。这时他听见了一声令人恐怖的尖叫。声音分明是从稻草人嘴里发出来的,他听得清清楚楚;同时他也看见稻草人的眼珠子转了起来,他啊的一声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稻草人抖动下巴对他大声抗议:“你要干什么?我不是牟丽,也不叫婉儿!” “哇——那、那你是谁?”在寂寞的地下室里,他快吓得晕过去了。 “我是何青青!” (温哥华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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