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跡北美十餘年，美國和加拿大的幾座城市總是使我常常回憶。有那種感受好像不非得是愛或恨使然，若不是親身經歷，它真的很難用語言說得清楚。在這幾座城市裡，被譽為加拿大的"西大門" 和"大陸心臟"的加拿大西部曼尼托巴省(Manitoba)的首府溫尼辟市（Winnipeg）便是其中之一。溫尼辟市坐落於北紅河（Red River）與阿西尼泊因河(Assiniboine River) 的交匯處, 別號“渾水”市，而我在溫尼辟的全部生活中，它的冬季又最令人難以忘懷。

初到溫尼辟是在上世紀的最後一個新年除夕（1999年12月31日），趕上一場暴風雪。我在亞省紅鹿市(Red Deer)趕往卡爾加里市(Calgary)國際機場時，還沒有得到任何關於暴風雪的警告，只是雲呈鉛色而且極其低沉，航班也沒有被取消和延誤。當飛機飛臨溫尼辟機場時，俯瞰溫尼辟，只見灰濛濛的冬雪覆蓋了整城市，心裡有些未名的迷茫。車緩行在去市中心旅館的路上，一眼望去，儘是一片蒼蒼茫茫的白色，窗外雪花千軍萬馬, 迎空疾飛，鋪天蓋地湧來,卜打着車窗， 沙沙作響。公路的兩側鋪滿了厚厚的雪，樹被雪和玲琅的冰晶壓彎了腰，建築物頂都覆蓋着漫無邊際的雪色，屋檐下則排滿了木梳狀的冰棱，猶如進入了冰雪國度。那場暴風雪持續“蹂躪”了曼尼托巴，薩斯喀徹和安大略三省一天一夜，一些地區降雪量達50厘米。大風是下雪之後才吹過來的，風卷着雪呼嘯，雪隨着風飄蕩。我不知道多少次從窗口眺望我所居住的溫尼辟市中心的街區，外面的夜色和雪色詭異得很，我仿佛聽到了雪花一片一片孤獨地從天空中飄落的聲音。茫茫雪海之中，慘澹的街燈下無數輛掃雪車和撒鹽車在奮力工作着。白色的雪、黃色的路燈車燈和掃雪車輛閃爍着的藍燈構成了極其特別的景觀。而因厚厚的雙層玻璃阻隔，我所領略到的又是一幅無聲的畫面。第二天中午我冒着風雪前往位於Portage街的曾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伊頓百貨公司（Eaton），在Portage街和主街交叉口體會舉世公認的最強的風速。大雪加上強風，感覺就像攝氏零下50度。省內許多學校停課，溫尼辟市學生的校巴服務取消，庇護中心人滿。由於積雪太多來不及清除，貫穿全加的1 號高速公路暫時被封閉，但溫尼辟公車仍然運行，機場仍維持開放。溫尼辟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雪城， 雪一下就是半年。一般地說，在10月底寒流降臨，大雪偶爾會延續到4月。我所經歷過的最早一場雪是在9月，最晚則是在7月。當然這只不過是極端的情況，而且大多隨下隨化，對生活的影響並不大。溫尼辟人對此卻是見怪不怪，該幹啥還幹啥，還自嘲為"Winterpeg"。 溫尼辟有成千上萬掃雪工人，分別為政府雇員或私營公司雇員或個體戶。這是一群特殊的技術工人，他們每年工作半年，休假半年，從政府領取“失業”補助。回顧起來，最可怕的幾種雪當屬暴風雪、大雪和凍雨。如果說暴風雪和大雪還屬於自然現象，那麼凍雨就完全是自然災害了。凍雨通常是在較為溫暖的天氣形成，先是雨雪交加，後是氣候變冷，到處就都由冰被覆蓋，像鏡子一樣光滑。2002年二月的一天早晨，我出公寓大門一不小心滑到在台基上，悲劇就發生了，折斷了手臂，說來令人傷感不已。在冬季，溫尼辟的一些老年人在與人道別的時候不說“Good bye”，而是說“Keep warm” 和“Keep safe”。

五月，僅僅是溫尼辟的早春。溫尼辟的春天如此地與眾不同，正是因為它的代價是一個漫長而又艱辛的冬季。接下來的就是清涼宜人的春天，炎熱的夏天和漫山紅遍的秋天。在漫長而寒冷的冬季累積了重重的悒鬱， 一但氣溫回暖，溫尼辟人急不可待地休假，走向戶外。溫尼辟的春秋季節很短, 逍匆即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炎熱潮濕的夏季。相對平緩, 排水不良的紅河流域非常適宜蚊子滋生， 使溫尼辟享有北美蚊子之都的“美譽”。特別是在多雨的年份，蚊子成災，限制了許多戶外活動。由蚊子攜帶的西尼羅河病毒的漫延進一步加劇了人們對蚊子恐懼，由此引發一場極具爭議的如何防治溫尼辟蚊子的大論戰。

溫尼辟是北美最好的釣魚聖地之一。不論是夏季，春季，秋季和冬季，我喜歡外出釣魚，尤其是冬季冰釣。不過我在2004年的隆冬時節南遷加利福尼亞。屈指算算，在溫尼辟一共生活了四年零十個月。雖然遠離了溫尼辟而且再也沒有回去過，但不用去記憶，那裡的一切早已印刻在心中。每當人們說起加利福尼亞的綠色聖誕枯燥乏味、談及溫哥華的雨季難以忍受、爭論究竟是寒冷地區還是炎熱地區對人的健康更有好處，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念起遠方的雪都溫尼辟。再艱苦的日子都有到頭的時候。回過頭去看看，那些孤獨漂流的感覺倒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人生經歷。所以想，今後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生活到了怎樣的低谷，都要讓自己心平氣和地對待，因為，一切都有過去的時候。當那些日子過去了，你才知道挫折、低谷的時候，生活中仍然有很多值得珍惜和回味的地方。那真是一種非常非常微妙的感覺，當一座城市使你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