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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加拿大--枫叶国之梦(二)
送交者: 轻不狂 2009年08月27日22:58:31 于 [加国移民] 发送悄悄话

主持会议的革战团团长胡振吓得呆若木鸡。前面有几个人冲上去扶两个走资派。田培苗脸色苍白,成了软人儿;丁育仁脸色煞白,不省人事,两眼圆瞪,怒目苍天。电影院大门前顿时乱成一片,人们四散奔走,胆小的离开了会场,胆大的看着。张洪祥一看丁育仁不动了,吓懵,知道事情不妙,趁乱逃之夭夭。只听有人在喊:“快!快救人!打死人了!”

“快找木板抬人!撬大门!快!”

七八个人冲上去,连扳带蹬把电影院大门门框弄坏,把门扳了下来,将二位走资派慢慢地移上门板抬起往医院跑。

这时,又有人喊:“报公安局,别叫两个凶手跑了!”

还有人喊:“枪毙了这两个王八狗娘养的!,别叫跑了!”

“他妈的什么批判会,公报私仇!”

“抓住两个流氓恶棍,杀人偿命!”

几个工人学生一拥而上把个秦富按倒在地,扭往公安局。

几十个人,跟在两幅门板后面跑。抬门板的四个人不断地被换下来,准备换的人又到了边上,一刻不停,争分夺秒跑步,跑。教育局有个干部从群众那抓了辆自行车飞快骑奔医院报信。唐根华已被换下来了两次。他流着泪,又跟在丁育仁担架的后面准备换别人。几分钟换一个人,在跑步前进中换手过来,一刻不能停,救命!救命!救救命!教师、学生、干部和工人们流着泪,抬着两个‘死不悔改’的,‘死有余辜’的走资派往医院赶。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就是好!……文化大革命,烈火遍地烧,胜利的凯歌冲云霄, ……. ”县电影院大喇叭的吼声越来越远了。人在哭,鬼在笑。

血,丁育仁同志的血,一腔忠贞之血,一滴一滴洒在了源山的黄土地上!一路洒去,洒到他生命的尽头!下午一时多,在往医院的路上,在几十名泪流成行者跑步急送的担架上,丁育仁同志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含冤离开了人世!上苍阿,上苍!这个十七岁参加抗日战争的抗日小鬼,没有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没有死在马步芳土匪的黑枪下,背上了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罪’名,死在了他人的黑手下!为什么?为什么?天理何在?苍天,你有眼吗?苍天,你可有公道一说?!

昨日忠贞士, 今朝屈死魂。

人神共愤目, 公理岂不存?

医院的急诊室门口,走廊上,院子里充满了人,充满了泪,充满了焦急,充满了担心 , 鸦雀无声。一辆县农机厂的三轮机动车嘣嘣嘣地冲到县医院急诊室门口,大家忙闪开一条道,从机动车厢里背下一个,抱下一个。一个大个头,一只脚用衬衣包着,血在往外渗,滴在医院的水磨石地面上;一个小个头,头部严密的包扎着,只看见血染的鼻子嘴巴,往急救室奔去。门口值班室的老汉悲声喊道:“天呐,这是怎么啦,这叫人怎么活!”

原来,县农机厂批斗走资派杨昌龙的大会推迟到十二点了才进行。两个战斗队争持不休,红反团邢宝犊带的十来个人十一点多才赶到。院子里绝大多数是扶农队的人,一个个虎视眈眈。红反团的人站在批斗会场前面。工新队的十几个人在左边。走资派杨昌龙押了上来,这人三十来岁,中高个头,瘦瘦的,一副近视镜,看起来朴素厚道,头发长得盖住了把耳朵。工作操劳,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他打成了走资派,两派扯皮。工新队天天闹了革命了,厂子一片混乱,无人负责管理,生产处于半瘫痪状态,职工工资都成了问题。厂里很多人想:你搞运动,你在厂外搞去,不要影响厂里的生产。所以,对批杨走资派十分反感。杨走资派这几天闹肚子,人十分憔悴,一点精神都没有,扶农队不想开批判会,工新队坚持要开,争持到十二点了才开始。

批判会一开始,接二连三上来几个造反派,折腾批判了一个多小时。此后,上来一个红反团的学生,念一片稿子,满页都是报纸上抄来的口号和大话:‘……,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等等;工人们寻思:这小子是不是专门念口号来的。边上,走资派杨昌龙腿发软,眼前只冒金花,都要栽倒了。那发言的学生一把把杨走资派从衣领后挂大牌子的绳子上揪了起来,大牌子的边勒得杨走资派喘不过气来,脸发白,人发抖。

那学生喊道:“装什么蒜,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扶农战斗队有人喊道:“要文斗,不要武斗!”

喊声未落,工新战斗队里遂有人吼出:“文攻武卫,严阵以待!”

一个扶农战斗队的工人气不过,上去把杨扶住,一把把那学生推下了台,一个狗吃屎;喊道:“干什么来了,打人来了,滚出去!”

邢宝犊恶狠狠地蹦了上去,把那扶农队的人从头发上一把抓住,把头就往柱子上碰:“要打架,先认识一下老子。”

刚要动拳头,只见一人噌一下跳了上去,往邢宝犊的手腕上劈手一掌,又朝邢的背上一掌腿弯一脚,把邢放翻在地,一脚踏在邢的背上骂道:“狗×的邢暴徒,叫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统统给老子滚出去,慢一步,我剥了你的皮!跑到我们厂打人来了,走错了地方!”

邢宝犊只觉手腕疼得断了似的,爬在地上只哼哼。 邢暴徒的帮凶们看邢暴徒被踏在地上,刚要伸手打架,扶农队哗的一下把学生团团围住了。工新队人少不敢动,光乱叫。杨走资派靠着柱子,示意扶农队长不要打架,放学生走。红反团团长一看形势不利,就叫人撤。有些扶农队员跟在后面起哄,拿了铁棍,大扳子,鎯头又追又喊。他们想把学生们吓跑,再别来找麻烦,一个搞破坏捣乱的工新队就够烦的了。

学生们吓得屁滚尿流往外逃。黄杰和李兰本来就胆小,往后门跑。黄杰又拉了一下路晓明,叫往后门跑。丁大宽想自己人高马大,不怕追来。路晓明又转身回来拉丁大宽说:“别找死,我们不是工人的对手!”两人遂往后门跑去。这面,扶农团的那几个假追者,在原地跺脚大喊,吓唬学生。黄杰和李兰听喊追声急,怕被扶农队抓住没有好吃喝,看见前面一栋二层楼空房,铁门前积满土石,大铁链穿在一扇门的破洞里和另一扇门门扣上锁着,门上写着“危险勿近”。门开了个大缝,身体单薄的黄杰一看可以挤进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危险勿近”四个字,就拉了李兰进去躲起来。他们上了二楼,在破窗户上望见丁大宽和路晓明一前一后的跑了过来,后面拐角处又传来了工人的喊声。黄杰想叫路瘦猴子和丁大宽也上来躲藏着,又不敢喊,想给他两人一个信号,又没东西,见身边墙跟前有个小木箱,锁扣已坏,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有许多长园柱大牛皮纸棒,就拿了一个,从窗户扔了下去,引起二人注意。路瘦猴一看楼上掉下个东西,就大喊:“小心!”丁转身回头,见那东西落在路瘦猴子的前面,地上火光一闪,即猛扑到路的身上。嘣的一声爆炸声,楼窗玻璃震裂。工人们一听爆炸声,吓儍了,冲过来,两个学生倒在血泊里,大个头的压在小个头身上,路晓明的头部和丁大宽的一个脚血肉模糊。原来,黄杰从楼上扔下的那牛皮纸棒是防雹弹蕊子,甩在地上强撞击后爆炸了。黄杰、李兰都吓昏了,惊叫一声瘫在楼上。

县医院里献血的队越排越长,血,一管管地送进手术室。一阵子,有人送来冲好的奶粉鸡蛋,让献过血的喝了回去休息。唐根华只喝了一杯水,他吃不下去,咽不下去,脸上的泪,心里的泪已够流,够咽了。捍卫文化大革命,批走资派,文化大革命血和泪的洗礼,他觉得不怎么神圣,不怎么伟大了,只觉得撕心扯肺,血泪横流。

手术室门开了,院长和外科、骨科、神经科、脑系科等主任陆续出来,他们一个个精疲力竭。丁育仁后脑颅骨被撞裂,大脑被震坏;肝脏被踢破,血流入腹腔,到医院时心脏已停止了跳动,抢救无效,走资派‘死有余辜’了;路晓明颅骨被炸裂,有一个 1.2 公分的石子崩进了大脑,流血过多,到医院时心脏已停止了跳动,造反派战士糊里湖涂的‘壮烈牺牲’了;走资派田培苗初步诊断为腰椎骨骨折,人还在半昏迷状态,情况仍十分紧急;造反派丁大宽右脚前脚掌和脚趾被炸掉,全面粉碎性骨折,也刻不容缓。最后决定送他们往地区解放军大医院治疗。

下午四点多,救护车拉起信号刚离开医院尘埃未散,院长水还没来及喝一口,就听见护士在喊:“王院长,快,病人昏迷不醒,心电图、脑电图不正常,张院长急忙又往急救室。急诊科主任正在那里,急救台上躺着一位五十来岁的妇女,院长一眼就认了出来:丁育仁局长的妻子何梅。原来,何梅从街上混乱的人口里听到了丈夫和儿子血染送医院,当场昏了过去,被路过汽车送到了医院抢救。王院长,半生与病人死人打交道的医生,泪水扑面:“天哪!这是在干什么?!。”

走资派丁育仁和造反派路晓明的遗体移往太平间。丁大妈在重症监护室里。儿子为革命造反而死,路晓明的妈妈并未引以自豪,而是哭得死去活来悲天恸地,怒吼着:“还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 还我的儿子!谁杀了我的儿子 ! ”哭昏死过去了,送进了急救室。天上乌云滚滚。

街上县广播站的大喇叭在播晚间新闻:“……林副主席在讲话中指出:‘文化大革命成绩最大,最大,最大;缺点最小,最小,最小。” 门口值班室老汉往大喇叭方向狠狠地唾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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