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獨女子走西北 |
送交者: 花蜜蜂 2018年12月08日17:58:30 於 [海 二 代] 發送悄悄話 |
這是紐約時報作者的一篇遊記,美國華裔二代女孩,不會講中文,獨自一人闖蕩甘肅的記錄,原文標題《彩虹山、蘭州拉麵和好心人:華裔旅人甘肅獨行記》 作者:吉達·袁(JADA YUAN ) 2018年12月6日嘉峪關的吾麥爾牛肉麵館; 該市的美食夜市; 在莫高窟附近的鳴沙山騎駱駝。 PHOTOGRAPHS BY JADA YUAN/THE NEW YORK TIMES 她先開口說了一連串我聽不懂的中文詞,然後說了一個我聽懂了的:“蘭州?” “對!對!我也要去蘭州,”我說,我對着這位看起來友好的40來歲的女子用力點着頭,我們很快就發現我們都是獨自旅行,都要飛往中國甘肅省的省會——那是中國內陸西北地區沿古代貿易路線絲綢之路上的一站,以及我們都不會講對方的語言。 我是在北京機場注意到魏昭寒(音)的,當時她坐在我傍邊,開始看中國流行音樂視頻,沒有戴耳機。這是我大概第六次來中國,但是第一次沒有親戚陪伴,我的親戚們主要住在上海和北京,我一直懷念那些已經熟悉了的熱鬧氣氛:大家同時說話,嗓門一個比一個大,候機廳的椅子擺上了饅頭和水果,像野餐一樣。 魏昭寒經營一家建築公司,我跟她很快就有了好感。我們登機後,她跟坐在我旁邊的人換了座位。“讓我們做朋友吧,”她通過百度翻譯應用(百度相當於中國的谷歌,谷歌在中國被屏蔽了)說,然後又宣布,到機場後,讓我搭她的車去旅館。 “你可以相信我是個好人!”她在百度應用上寫道,然後笑了起來,當時時間已過了午夜,她的朋友正沿着一條黑漆漆的公路,把我們拉向蘭州。在別的情況下,這可能是一部斯蒂芬·金(Stephen King)小說的中間部分。但她只是眾多主動幫助我的人中的一個——他們在餐館幫我點餐,像魏昭寒那樣把我安全地送到旅館。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我是華裔美國人;他們似乎只是看到了一個女子獨自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看起來好像有點迷路。 位於群山之間的甘肅省有大片的壯麗沙漠,這裡曾經是中國的“蠻荒西部”,是用來抵禦游牧民族襲擊的長城的最西端,這裡還有著名的石窟,那是隨着佛教的傳播,在懸崖峭壁上挖出來的神龕。 甘肅入選了2018年的52個旅遊目的地,是因為高鐵開通後,人們更容易前往當地許多寶貴的旅遊資源,其中包括張掖丹霞國家地質公園的彩虹斑紋山。 但容易是相對而言的,11月來甘肅並不容易。這裡的氣溫在零度以下,這裡的土地美麗、貧瘠,讓人很難相信它能維持生命。這裡幾乎沒有外國人;也幾乎沒有人說英語;我看不懂菜單和路標。(我只會說一些基本的家常話,比如“我已經吃了”;“不,真的,我再也吃不下了”) 爬上嘉峪關市附近的一個山坡後,寒冷乾燥的空氣(還有相當多的污染)讓我的肺有一種灼燒的感覺。我登上了懸臂長城,之所以這麼叫,是因為這段長城好像是用某種魔法牢牢地貼在黑山山脊上的。明朝的戰術師們於1539年修建了這段長城,從其最高處往所有的方向看都是戈壁,其間點綴着光禿禿的山脈和綠洲,遠處還有一座冒着煙的工廠。 站在這裡很難不去讚嘆強大的人類意志,包括我為看到這個景色而付出的那點。 在我和魏昭寒一起吃飯之後的下午,我坐了六個半小時的火車來到了嘉峪關,那是我在蘭州市中心的火車站能找到的用時最短的車次,之前我已經了解到,高鐵票都賣光了,而且高鐵是從郊區的一個新火車站——蘭州西站上車。 在火車上,一名乘警把我介紹給了來自嘉峪關一名姓喬的英語老師。她不僅在我們需要凌晨兩點半下火車時把我叫醒,而且還讓她的丈夫開車送我去旅館。到旅館後,她把我的房價砍到了兩晚29美元(而不是我在網上預訂的90美元)。我沖了個澡,穿着所有的冬天衣服鑽進了被窩,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把取暖器打開。但我很高興沒有多花那60美元。 第二天早上,按照喬的建議,我沿着嘉峪關寬闊而相對空曠的街頭,來到了一家名叫吾麥爾的餐館品嘗當地的特色食品:蘭州拉麵。當我無法與人交流我要點什麼時,一個排隊的男子替我買了一碗麵,還教我如何把面取來,加上辣椒醬,然後坐在櫃檯邊,把麵條從熱氣騰騰的麵湯里用嘴吸起來嘖嘖作響地吃下去。 喬還建議我以150元人民幣(22美元)租一輛出租車,去看嘉峪關的三個長城景點。我們開車穿過城外的戈壁沙漠,來到一個土墩,它曾經是長城第一座烽火台,或者說這個西部防禦的最西端。像這樣的烽火台有54個,沿着長城發送煙霧信號,警示敵人的行動。 在景點的往返巴士上,我遇到來自四川的女遊客魏宮(音),以及來自南京、會說英語的商人余立宏(音),他幫我和司機溝通。我們三個人並沒有總是保持步調一致,但是當我們遊覽懸壁長城和最後的嘉峪關時,我們一直用微信保持聯繫,它實在太大,我只得第二天又去了一次才全部看完。 嘉峪關在2014年經歷過一次大修。我來到這裡的那個晚上,沙漠氣溫隨着日落而急劇下降,整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我走上石頭坡道,它可以用來把馬牽上瞭望台,也可以用來滾下原木,衝垮敵人。在出口處,我找到了等出租車的魏宮。在一家出售用當地石頭製成的茶具的商店,店主邀請我們坐在柴爐旁邊烤火,溫暖凍僵的雙手。 我本來沒有計划去莫高窟,也就是經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證的千佛洞,後來魏宮邀請我和她一起去。在離開嘉峪關幾個小時後,她就要連夜坐火車去那裡,我可做不到。但這個念頭,揮之不去。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介紹,那裡有492個窟,都是手工在沙質懸崖上刻出來的,是世界上最大、使用時間最長的佛教藝術寶藏。它們位於嘉峪關以西4.5個小時車程的地方,一個名為敦煌的沙漠綠洲里,這個距離很誘人,我也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能再離它們這麼近。 在余立宏的幫助下,我訂了凌晨2點從嘉峪關出發的火車。我選擇了豪華的軟臥車廂,它有舒適的床和可以關上的門。在美美地睡了四個小時,為了等開門又坐出租車兜風幾個小時後,我走進了第一個莫高窟洞穴,去看1400多年歷史的唐朝佛像。 沒有嚮導就無法進入洞窟。經過一番詢問,我找到了一個英語團,加上我一共三個人。 洞窟的天花板上畫滿了幾百個小佛像,表明佛法無邊,它們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366年,當時一位名叫樂尊的僧人在沙漠中散步,看到一千尊佛像沐浴在金光之中的幻象,於是有了靈感,在砂岩上鑿出石窟。 幾個世紀以來,虔誠的信眾會開鑿新窟,並在其中雕出巨大的佛像,直到絲綢之路衰落,人們不再到來。洞窟一直原封不動(除了一些盜賊),只是在上個世紀才重新開放,人們在這裡發現了大量11世紀的佛教文獻。 莫高窟的核心是一座五層寶塔式結構。我進去時,一群人正走出來,光線很暗,什麼也看不清。前方有什麼龐然大物。那是一隻腳嗎?我抬頭看到一尊98英尺(合29.8米)高的佛像。 中國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還有更大的佛像,但可能不會有這種親密感——站在一個與佛像大小基本相同的建築物里,迫使你仰起脖子看着他,令你始終處於一個乞求者的位置。決心和信仰使人類把這個巨大的雕像變成了現實,這種壯舉令人無所適從,不知所措。我經常想起那座佛像,我得站多近才能看到他,以及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何其微小。 在中國的最後一天,晚上9點我得飛往日本,我突發奇想,計劃在張掖丹霞地貌國家公園,也就是彩虹山上度過一個早晨,然後坐三小時的子彈頭列車前往蘭州西站,接着再乘坐40分鐘的火車從那裡前往蘭州機場。但這一路需要精準規劃。 首先,我在石窟遇到的東行同伴連少勇(音)為我和售票員達成了協議。由於去張掖的最後一段行程已經售罄,所以我只獲得了部分行程的車票。解決方案:現金支付差額,工作人員會在半夜叫醒我,把我移到空位上——因為我的床位已經售出。 接下來出場的是宋旭(音),他跟我同臥鋪,也是一位英語很好的商人。他從我最後可能到達機場的時間開始倒推,為我規划行程。一位名叫劉浩成(音)的大學生,以及一個坐在附近的生意人,也加入了我們。我們占用了一家三口的下鋪,當劉浩成把我的行動翻譯成中文說給他們聽的時候,他們不無疑惑。“你一個人?“那位母親問;我點點頭。“很勇敢。” 我們四個查看網站,用中文和英文打電話,在短短兩個小時內敲定了一項計劃。當火車在凌晨2點進站時,一位名叫陶宏兵(音)的司機會來接我,幫我買好回蘭州機場的票,為我找間便宜的鐘點房短暫休息一會,他早上7點來接我,以便在日出之前把我送到地質公園,然後返回張掖火車站,乘坐子彈頭火車前往蘭州,那裡是我這環環相扣的日程安排的中心點。 陶宏兵在天還黑的時候就來接我,我們朝公園開去,一路經過清晨運送貨物的卡車,還有成群騎車去學校的孩子。私家車不能進入公園,所以我登上了當天第一輛隨上隨下的公共汽車,這輛車載着所有的警衛和公園工作人員,他們戴着皮毛帽子、穿着冬季外套,去到他們的工作崗位。溫度計顯示氣溫是零下7攝氏度。 在紅磚路上短暫行駛後,我們到達了路線上四個風景優美的觀景平台中的第二個,一位警衛喊了一句,我猜測是“下車!”的意思。和其他兩個遊客一起,我沿着木製步道飛快地向上跑,剛剛好得以看見了朝陽掠過成海的紅色山丘、山谷、石柱和好似人形的砂岩層,這些景象可以與我在美國西南部看到的任何東西相媲美。然後,當陽光沐浴大地之時,黃色、綠色、白色和褐紅色的條紋開始出現。那是礦藏在數千萬年的地殼運動中產生的組織形態。 從計劃委員會發來的微信消息開始湧入,他們想知道一切進行的怎麼樣了,余立宏和兩位姓魏的朋友、皇后區的叔叔阿姨和堂兄也發來消息,他們正好在感恩節造訪上海,但我無法見到他們。其他的遊客已經走了,我獨自一人在冰冷的山頂上,與將近一年前離開的那個生活遠隔萬里,看着眼前仿佛來自火星的景色,我感到怡然自得。 張掖丹霞地質公園的彩虹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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