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在湘西大山裡的小城渡過。 那兒微風細雨, 四季飛花, 習以為常。倒是希罕
春節前後似有非有的微雪。
這邊遠小城的微雪並不是年年有的, 兩三年裡能飄灑一次就不錯了。說它似有非有
是因為疏疏朗朗的雪花僅僅象春天的柳絮滿天飛開去, 並沒有一絲半點着落在地,
我往往伸着手兒接上半天,才偶兒有那麼一兩片細細纖纖的雪花絡入掌心, 一霎就
變成一粒粒小小水珠,越發教人惆悵難言。
家住遠山的學生每到此時往往會遲到。 有時中午了,才滿身泥水的走進教室,他們
手裡用來取暖小木手提炭箱裡的炭火摔得空空如也。 於是全班的孩子便有了不上課
的理由:把自己小烘箱裡的炭火勻勻給他們, 然後興高彩烈地一起使勁搖各自的手
提烘箱, 你碰了我的腿, 我撞了你的胳膊,鬧成一團。老師也忙著給他們烘烘外
衣,擦乾腳板--因為這些孩子一年四季光腳草鞋。等小烘箱炭火起了,他們才有機
會把腳放在小烘箱上, 烤烤濕透的單褲,驅驅山區的陰寒。
我當時最最羨慕他們了: 他們可以踩着一路雪花上學!該是多好玩有趣呀。 一次,
向坐在後面的長着毛絨絨大眼的桂妹子說起來, 她驚訝地瞪著我, 好象我腦子進
水了, 恨恨地講:最最恨得就是下雪了:跌痛了不說,往往衣服也刮破,書包里的
書和練習簿也摔在泥水中,又要被爸媽打罵不小心了。她的話讓我初次窺見一絲人
世的艱辛和山里孩子的求學的不易。為着這明直的無知,我手腳無措,羞愧難言。
離開山里已很多年了, 飄到多雪的異鄉求學生存。 這兒的雪又大又厚, 一年有6個
月, 青的草地會在潔白的雪下默然。在大地微微回暖的春日裡,有時幾朵淺灰色雲
兒飄過, 暖熏熏的風兒竟然送來些許零零落落的雪花,讓人忡怔不已,思緒迴旋:
多年以前的邊城微雪,翻山越嶺的山裡孩子, 赤着的小腳,濕透的單褲。。。
但願, 當年山里孩子的孩子, 比他們的父母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