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麗敏:心與心之間距
家中小孩出生於日本, 自粉櫻綴滿枝頭的小學入學式拉開帷幕之際,亦即小孩開始正式接受日本校園教育之時。作為自幼暢飲浦江水長大的我們父母倆,在家中依然習慣繼續沿用滬語進行交流,隨着時間的推移,發現孩兒雖能聽會講申城方言,卻不諳普通話。回想自己從童年起,似乎僅有唱歌與上課等正歸場合使用標準語,即使在學校的課餘,學生教師相互間均可回歸自然,巧合的是,我小學、中學、大學的數學老師皆用上海話進行授課教學,但這些並不妨礙學生時代的我們對語言運用的自動切換,為何如今到了自己孩兒輩卻出現那般隱患?是身處的日語大環境淹沒了下一代,還是做父母的教育方式有待商榷提高? 於是,從國內郵來小學教學課本,試圖中日文雙管齊下,好多年過去了,一年級語文第一課始終成了最熟悉的台詞:開學了,我背着新書包,高高興興上學去……
身為華人,一直以為漢語教育尤為重要,那不僅單指語言文字,更應包含民族傳統、思維意識、理念情感等方面。日常生活中,我會刻意着重告訴孩兒一些中國的傳統節日,例如端午節吃粽子;每逢中秋,父母會遙送月餅,以寄相思團圓之情;到了最受重視的春節,我則費時費力、且豪不降低成本地自製蛋餃、肉圓、春卷、餃子、餛飩之類的中華食品,欲假感性認識來彌補對孩兒理性認識教育之不足。
有時孩兒偶爾會提及自家的經濟狀況不如有些日本同學,因其家長任職於日本某些知名企業,年間總收入是我們的翻倍云云,我則以中國古話“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告誡,何況連英文都有There is no place like home之經典語句,一個人不論貧窮與否,首先得學會自尊,若自己先存自卑,何以得來別人的尊重?再則,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實屬自豪之事。
以前孩兒曾隨意間與我談起,日本學校中有學生因缺乏“仲間”(朋友)而選擇退學的事件,並說自己學校也有此事發生,這令我愈發不可思議,因孩兒是以優異成績考入我們所在地區最好的一所高中的“國際科學”班,但我口頭上只輕描淡寫地應了一句:可能是覺得沒勁吧。孩兒立即認真起來:為何用這個詞兒,難道沒有更好的?其實我想還是能夠理解那些退學學生心境的,逐反問道:那你覺得應該用什麼詞組來表達?回復是:孤獨。可我總覺得尚欠準確,在我看來,造成“孤獨”這一結果,還得視周遭環境,如處於一個荒無人煙之地,是一種寂寞;若在人群有着一定密集度的場合仍有那種感覺,可能是孤芳自賞型或被孤立排斥型,要是那些退學的屬後一種情形,想必多少帶有些許悲慘色彩吧。漢語的詞滙豐富多彩,一些同義詞,其表示的程度與內涵亦存有一定的差異,而面對眼前的孩兒,我卻倍感詞窮,更不知如何貼切地將這些中文譯成日語。 與此同時,當其得意地自詡所說的日語為native Japanese時,我心中不免掠過一絲焦慮:一個人不掌握自己的母語,難道不是一種悲哀嗎?
未來終有一天孩兒會走出家門,無論邁向世界哪個角落,假若父母與子女不能用相同語言進行深層次溝通,無疑成為莫大的諷刺與敗筆,那麼亡羊補牢何嘗不可作為一種首選,祈願父母與孩兒貼近的心與心之間距,足以溫暖彼此遙遠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