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子》一章中,顏子推先生提出了不能廢除笞罰,這對我們目前的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都有很重要的啟示。他寫道: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惡;但重於訶怒。傷其顏色,不忍楚撻慘其肌膚耳。當以疾病為諭,安得不用湯藥針艾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訓者,可願苛虐於骨肉乎?誠不得已也。
王大司馬母魏夫人,性甚嚴正;王在湓城時,為三千人將,年踰四十,少不如意,猶捶撻之,故能成其勳業。梁元帝時,有一學士,聰敏有才,為父所寵,失於教義:一言之是,遍於行路,終年譽之;一行之非,揜藏文飾,冀其自改。年登婚宦,暴慢日滋,竟以言語不擇,為周逖抽腸釁鼓雲。
用白話說:
大凡人們不會教育子女的原因,也不是想要陷害他們於罪惡之境地;只是掌握不好教育的方法和時機;有時想罵得他們又怕傷了他們的自尊心,想打又捨不得使他們有皮肉之苦罷了。應該用生病為比喻,哪有不用湯藥針灸來救治他的呢?又應該想想勤於督促訓導孩子的父母,難道願意虐待自己的親生骨肉的嗎?確實因為不得已啊。
王僧辯王大司馬的母親魏夫人,性情十分嚴正;王僧辯在湓城時,已經是個統率三千人的將領了,年紀也過四十;但稍有過失,他母親還要打他,因此才能成就王僧辯的功勳業績。梁元帝時期,有一個學士,聰明有才能,被他的父親所寵愛,失去了必要的教育:他一句話說得好,就是對過路人也要宣傳一番,整年讚譽他;一事做錯,千方百計為他掩蓋辯護,希望他自己悄悄改正。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橫暴傲慢一天超過一天,最後竟因為胡言亂語,被周逖殺了抽他的腸來釁鼓。
因此關於笞罰,顏子推先生認為是必須的。他說,“比及數歲,可省笞罰。”而笞罰不是有意虐待骨肉,是因為“誠不得已也。”如果患病想治癒,一定要用到針灸,會弄痛孩子;一定要吃藥,會使孩子感到很苦。但使用針灸藥物,是不得已的。教育小孩也是一樣,沒有一個父母會忍心苛刻親骨肉的,但是,為了教育,有時不得不使用鞭子。在這個問題上,顏子推先生還舉了正反兩個實例來證明:正例是王僧辯王大司馬因為母親的嚴格教訓成就了他的功業;反例是某士人被父親寵壞最終招致殺身之禍。
沒有責罰就形不成教育,特別是對大多數中等質地的人們。“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因此,他在《治家》篇中,也強調了這點:“笞怒廢於家,則豎子之過立見;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因此,責罰是教育必不可少的一種手段。朱中卿先生曾說過:“我小的時候我媽經常對我進行打罵教育。打罵也是可以成為教育的,關鍵是要有正確的理論指導。我媽對我進行打罵的理論指導有‘不打不成材’、‘棍棒底下出孝子’等。這是通俗版的打罵教育理論。還有一個嚴謹版的:上等人自成人、中等人打罵成人、下等人打罵也不成人。這個嚴謹版的打罵教育理論看上去就不同凡響,讓我不得不承認我媽對我的打罵是教育。上等人自成人,中等人打罵成人,下等人打罵也不成人。不要小看這幾句話,教育單個孩子要用到它,教育全社會的人還是要用到它。”(『關天茶舍』《教化眾生之道:自成人與打罵成人》)
體罰固不足取,然而放鬆對子女的管教,則無疑是一種失職行為,在目前的中國家庭中,這一點尤其值得注意。為人父母者,放縱自己的孩子,大約都是出自“愛心”,過於嚴厲則於心不忍。仁父慈母們要知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天下父母,哪個不愛自己的孩子?循循善誘固然不錯,冷面相向也不失為一種愛法。某學士之父寵溺其子而其子自取其禍,王司馬之母訓之以棍棒而其子功成。真是棍棒底下出孝子,蜜糖罐里淹死人。
近期,不少媒體上就有過“教育與懲罰”的討論,還有的媒體上有過“能不能打孩子”的討論。不管是贊成還是反對,這討論說明了人們對教育的認識在走向清晰。因此,我的觀點也就是,教育不能沒有懲罰,但儘量以正面引導為主;對孩子用打的方法教育,是“誠不得已”的做法,但絕對不可多打,而且儘量不打。一張一弛,乃文武之道;紅臉白臉,都導人向善。一切為了孩子未來的發展,而不是孩子目前的快意。教化與刑政是互為補充,不可偏廢的;但必須以教化為主,刑罰,誠不得已也。對孩子的教育如此,對大眾的教化又何嘗不是如此?
——《顏氏家訓》讀後感系列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