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簡不狎,父慈子孝 ―― 父母的權威與愛心
點晴
關於威嚴與愛心,顏子推先生也作了細緻的分析。愛與教必須結合。他認為,家教的關鍵是父母,父母的行為和教育方法對子女的成長影響很大,必須把愛子和教子結合起來,切忌“無教而有愛”。良好的家庭和社會環境有利於人的成長,父母親在孩子面前,應該保持尊嚴,不可與孩子過於親呢隨便,但父母與孩子之間骨肉之情,也不可過於淡漠疏遠。“無教而有愛”,就會造成父母沒威嚴,待到孩子習慣養成,再要去改變,只怕是“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但“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為子女搔搔癢處揉揉痛處,曬曬被子放放枕頭等小事上關懷,就能避免愛的簡單化。這樣的結果,就能達到“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他寫道:
引用:
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異宮,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癢痛,懸衾篋枕,此不簡之教也。或問曰:“陳亢喜聞君子之遠其子,何謂也?”對曰:“有是也。蓋君子之不親教其子也,詩有諷刺之辭,禮有嫌疑之誡,書有悖亂之事,春秋有邪僻之譏,易有備物之象:皆非父子之可通言,故不親授耳。”
父子之間要保持嚴肅的態度,不能夠過分的親昵;骨肉之間的關愛,不能夠簡單化。簡單化了,就會親情生疏;過分親昵就會有怠慢產生。從士大夫以上的人,父母就與孩子各居一室,這就是不過於親昵的辦法;為子女搔搔癢處揉揉痛處,曬曬被子放放枕頭,這是避免簡單化的身教。有人問道:“陳亢聽到‘君子與自己的孩子保持距離’很高興,這有什麼說法?”我的回答是:“應該這樣,因為君子不親自教育他的子女,《詩》中一些諷刺的言辭,《禮》中有些避嫌疑的訓誡,《書》中有些悖亂的事情,《春秋》中有對邪惡變態的譏諷,《易》中有備物致用的象徵:都不是父子之間可以討論的,所以不親自教授罷了。”
為什麼父母與子女之間既要保持親密的接觸,又要保持一定的心理距離呢?這就是為了教育子女的需要。家庭教育一個重要的目標是“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我們知道,在中國文化中,孝為立身之本。為了養成孝道,父母必須關心呵護子女,這就是慈愛。為了父慈子孝,所以父子之間的關係不可簡單化。譬如做父母的認為,子女要錢,只要開口就給,這總算慈愛了吧,這就是簡單化。孩子不但需要錢、玩具;更需要父母的認可與勉勵,更需要心靈的交流。現在,不少的父母,就採用簡單化的辦法,把孩子托出去。或者托在老師家中,或者讓孩子寄宿在學校里。這些家長的觀點是我化了大錢,給了孩子這麼多;可孩子卻對此一點都不領情,認為這是有意躲避他,故意不理他。這就是家長教育孩子時弄巧成拙的做法,必然會造成親情的欠缺,亦即顏子推先生的“慈孝不接”。前些日在某媒體上就看到了一個消息,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公開說長大了要當“三陪小姐”。理由是父母除了給她錢,就只顧做生意,一點也不關心她;而當“三陪”常常有人陪着聊天談心……(《14歲少女花錢大手大腳,自稱長大後要做三陪小姐》 http://news.tom.com/1006/3877/2005228-1896234.html)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走上那條道,那也是她的父母簡單化教育的結果。
當然,為了養成孝道,父母也必須與孩子保持一定的心理距離。我們知道,中國文化中,尊敬長輩是一項重要的品德。而要尊敬長輩,必須從尊敬父母開始。而尊敬是以內心的畏懼感神秘感開始的,這畏懼感神秘感來自對某些信息的不了解,也即對方有足夠的隱私。一個毫無隱私的透明的人是沒有任何尊嚴的。因此父母在孩子面前必須保留有足夠的隱私,如果過分親昵了,就沒有隱私,沒有隱私也就沒有畏懼感神秘感,沒有畏懼感神秘感,也有沒有尊敬可言了。沒有敬佩感,你說的話就不大能算數,怠慢由此產生了。
然而,現代人從西方學來了一套與孩子交朋友的理論,說父母(老師)與孩子(學生)是朋友關係,這樣才體現出平等之義。我們且不分析這平等與權利、義務之間的悖論,光從中國人的習慣看,凡成為朋友的,往往是稱兄道弟、摩肩拍背,繼而呼五喝六的。這樣一來,父母(老師)所說的話,還有誰會聽?目無尊長,沒大沒小之風也由此長矣!文明之邦禮儀之國就此淪陷矣!所以這種絕對平等的理論,是我中國文化的大敵,這也是中國現代教育每況愈下的根本原因所在。
有人不以為然,請看一個案例。
引用:
20名中學生叫老師太監 被老師逐個扇耳光(2005-03-22 07:13更新 來源:大洋網)
18日,慈谿市某中學初中一年級的學生,因背地裡叫老師“太監”,被得知情況的老師逐個扇了耳光。老師的做法引起家長們的不滿,當晚就有家長向學校領導反映了此事。昨天,記者了解到,打學生的老師已被學校停職。……大部分學生認為,背地裡叫老師“太監”,並沒有侮辱老師或不尊重老師的意思,只是覺得符合老師的一些特徵,覺得好玩,這樣叫覺得親切些。……對此,有多年教育經驗的浙大城市學院餘式厚教授認為,學生善於發現典型特徵,老師具有典型特徵,學生起了綽號也是很自然的事。學生給老師取綽號,是學生對老師最直觀、最形象的描述,往往是學生對老師的一種親密稱呼。
http://cn.news.yahoo.com/050321/83/2a4wt.html
我覺得很應該讓某些“教授”和“專家”到中學教學第一線去享受一下那份子“親切”。誰都知道,叫人綽號,明擺着是粗俗的表現,是侮辱人的表示。(別以為《水滸》中人人都有綽號,什麼“及時雨”、“呼保義”,他們是什麼人?是粗人,是強盜,是土匪!他們是我們的孩子所應該效仿的嗎?)“無知”的孩子,以為這是親切,這不足為怪,連“有知”的教授竟也人云亦云,竟不如是何用心!竟不知“朋友論”者是如何將“平等”與“侮辱”劃上等號的,西方文化心奴是在怎樣的心態下把侮辱老師美化成“親密的稱呼”的。
如果認識到了這一點,我們就會發現,老師們哀嘆的:“現在的學生越來越難教了”,便是事出有因,總源頭就在這兒:“狎則怠慢生焉。”“朋友論”,即“狎”之根源也。
君子遠其子,易子而教,都是父子不狎的方法之一。孔夫子是萬世師表,在作父親方面也是表率。《論語》中記載,陳亢問伯魚:“你學到了密傳嗎?”伯魚答:“沒有。有一次他一個人站在那,我快步過庭。他問:‘學詩了嗎?’我說:‘沒有。’‘不學詩,就不能掌握說話的技巧。’我回去學詩。又一次他又一個人站在那,我快步過庭。他問:‘學禮了嗎?’我說:‘沒有。’‘不學禮,就不能立足於社會。’我回去學禮,就聽過這兩次。”陳亢回去高興地說:“問一件事,得到三方面收穫:知道詩的作用,禮的作用,又知道了君子與自己的兒子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於是便有了顏先生關於古人易子而教的闡述。
父母的愛心,是不容懷疑的。天下沒有不愛自己的子女的父母。但如果父母愛的方式的不對,卻很可能會與目標南轅北轍。只要能堅持“不簡不狎”的原則,就能收到父慈子孝的教育效果。
——《顏氏家訓》讀後感系列之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