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18日,《人民公安報》二版有一篇令人咋舌的消息:1990年12月10日下午,(青海省)西寧市興海路興西居委90號3歲的幼女蘇麗因抓吃雞食,被她母親用針和膨體紗線將嘴縫住,並罰跪搓板長達1小時之久……
時隔兩年,1993年3月10日凌晨1時許,小蘇麗突然在其家中死亡……
一、1993年3月2日中午,瘦骨嶙峋的蘇麗躲在屋角的旮旯里,羨慕地看着比她大一歲的哥哥躺在媽媽懷中撒妖
“媽,咱們好久沒吃紅燒肉了,啥時候再吃呀?”白胖胖的蘇超噘起紅潤的嘴唇——同是媽媽燕志雲的親生骨肉,但他從出生那天起就一直被視為家裡的“小皇帝”。
“好兒子,走,買肉去,下午媽媽就給你做紅燒肉吃。”燕志雲說完在蘇超胖乎乎的臉蛋上親了一日,然後看也不看蹲在角落裡的小蘇麗,領着兒子鎖上門走了。
麗麗踮着腳,從大門上的小洞裡看着媽媽和哥哥那親熱的樣子,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她就在門上的小洞裡向外看着,當她看見鄰居冶阿姨走來,趕緊以哀求的口氣朝外喊:“冶阿姨,麗麗餓。”
冶阿姨看了看門上掛着的鐵鎖,俯下身子,從門上的小洞裡望着麗麗血淚斑斑的小臉,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她嘆了口氣,詢問道:“麗麗,媽媽又打你了?”麗麗輕輕地點了點頭。冶阿姨的眼睛潮濕了,趕緊轉身向家中走去。
麗麗聽到冶阿姨遠去的腳步聲,立刻跑到後窗戶前,雙手握着橫在窗框上的鋼筋,踮着小腳期待着。不一會兒,冶阿姨將一個饅頭從窗戶里遞進去,麗麗幾口就把饅頭吞下了肚。冶阿姨望着那狼吞虎咽的樣子,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心痛地把手伸進窗戶,在麗麗的頭上撫摸着……
燕志雲和蘇超拎着肉回來了。麗麗看着哥哥手中的雪糕,聽着他津津有味的吸吮聲,她舔了舔嘴唇,不由得直咽口水。
“滾一邊去!”媽媽的一個巴掌扇到她臉上。看着媽媽臉上兇狠的樣子,麗麗退縮到屬於她的那個角落,蹲下去低了頭,委屈的淚水又滾出了眼眶。
燕志雲精選了一些瘦肉,把肥肉放進鍋里熬油。陣陣撲鼻的肉香、油香襲來,飢餓的麗麗一個勁地咽着口水。5歲半了,她從來沒吃飽過肚子。
借媽媽出去上廁所的機會,麗麗再也經不住那香味的誘惑。她怯生生地一步一步挪到爐子邊,貪婪地吸吮着撲鼻的熱氣,然後小心地用勺撈起一塊肉渣,用顫巍巍的小手舉到嘴邊,輕輕地吹了吹,迫不及待地送進了嘴裡,好香啊!她舔舔嘴唇,又撈起一塊大一點的肉渣……
“死丫頭,饞死你了。”媽的聲音像炸雷在她頭頂響過,送到嘴邊的肉渣和勺子被打落地上。燕志雲一把揪起女兒的頭髮,用力將麗麗的頭向牆上撞去——對麗麗來講,這是常事了,長期的經驗告訴她假如哭出聲音來,媽媽會打得更凶。她強忍着劇痛,流着眼淚,任憑媽媽肆虐。
氣喘吁吁的燕志雲將女兒殘酷地折磨了一陣後,仍覺得不解氣。她一下子看到正在沸騰的油鍋,再一次揪住麗麗的頭髮,一翻手腕,使麗麗頭朝天,然後拽過一塊抹布,圍在麗麗的胸前,用大腿夾住麗麗的身體,一隻手捏開麗麗的嘴,一隻手舀起一勺滾燙的大油,向麗麗的嘴裡灌去……
“吱啦——”麗麗的嘴邊升起一股白煙。
“哇——”很少發出哭聲的麗麗一下子迸出了撕心裂肺的悽慘哭聲。喪心病狂的燕志雲將女兒的嘴捏得緊了,從麗麗嘴角流出的油水、血水染紅了她肥大的手掌,一滴滴掉在地上,麗麗拼命地在母親腿間掙扎……
當晚,在媽媽和哥哥吃飯時,麗麗和往常一樣端着自己的小碗挪到母親身邊,從那焦黑的小嘴裡艱難地擠出低低的聲音:“好媽媽,麗麗要吃飯。”燕志雲沒等女兒把話說完,就沖她厲聲嚷道:“今天沒你的飯,看你以後再嘴饞。”說完看也不看麗麗一眼,開始大口大口地嚼肉。
麗麗無奈,一步一步地又挪到牆角,蹲在地上,用髒兮兮的小手輕輕地撫摸着疼痛難忍的嘴唇和下巴,眼淚“吧噠、吧噠”地滾落下來……
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麗麗都很少吃東西。9日下午,她一連拉了五六次肚子。燕志雲不僅沒帶麗麗去醫院看病,反而揪擰麗麗的耳朵,痛斥道:“死丫頭,該死啦,一天拉那麼多。”說完,順手抄起一根竹棍朝麗麗的臀部、腿部狠狠地抽打……
晚上,遍體鱗傷的麗麗被陣陣的疼痛折磨得坐臥不寧。無盡的痛苦使她淚流成河:爸爸2月份就到山東打工賺錢去了。其實就是爸爸在家裡,麗麗也同樣擺脫不了遭毒打和忍受飢餓,爸爸下手有時比媽媽還狠呢。麗麗最盼望居委會張奶奶來她家,每次張奶奶來都先給她東西吃,然後還要關心地問這問那,就像媽媽對哥哥那樣好。但她不敢和張奶奶說話,媽媽兇狠的目光無時不瞪着自己,她只能含淚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張奶奶慈祥的面孔。
麗麗感到口渴難忍,便以乞求的聲音對媽媽說:“好媽媽,麗麗渴,麗麗想喝水。”
正在看電視的燕志雲不耐煩地罵道;“你的麻煩事真多。”邊說邊將半杯水遞給麗麗。麗麗只喝了兩口,因嘴角和腿上的疼痛襲來,她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啪——”一記耳光又甩在她臉上:“死丫頭,盡折騰老娘。”
麗麗捂着臉倒在床上,含着眼淚悄悄地睡了。10日凌晨1時左右,她蹲在痰盂上撒尿,突然“咣噹”一聲,麗麗的一句“媽媽”還沒喊完,便永遠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還想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她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講。但是,她的眼腈再也看不見了,她的嘴巴再也不會說什麼了。
二、可憐的小麗麗死了。燕志云為躲避人們的指責,趕緊扒下屍體上的破爛衣褲,匆匆套上麗麗生前最想穿而從未穿過的新衣褲,但是,她殘害、虐待女兒的罪惡是無法掩蓋的。
當驗屍的公安人員解開麗麗的衣褲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5歲多的孩子身高不足95厘米,一道道肋骨似乎要將那層薄薄的肉皮頂破,屁股上的兩塊骨頭高聳着,黃稀的頭髮被揪拽得長短不一;麗麗的身上除了腳掌外,再也找不出一塊沒有傷痕的地方,有的地方甚至潰爛流着膿水;她的嘴唇和下巴被燙得翻了皮,手腳指甲因嚴重瘀血變得烏黑,就連孩子的外陰部也是傷痕累累。在麗麗家,公安人員還從衣櫃下的一個角落裡發現了麗麗生前鋪過的一張絨線小毯子,上面留有斑斑血跡——誰能相信這些“傑作”竟出自麗麗的親生母親燕志雲之手?
“罪孽呀!簡直是罪孽!”西寧市興海路興西居委會的治保調解主任張育英(即前面提到的張奶奶)看到這一幕,禁不住落下了眼淚。她不禁聯想起兩年前麗麗被縫嘴的那幕情景:
那是1990年12月10日晚,鄰居少女馬秀青到燕志雲家去借電路保險絲,她一進門發現麗麗跪在搓衣板上,燕志雲極力用身體遮擋她的視線。馬秀青早就耳聞目睹過燕志雲虐待小女兒的行徑,今天燕的反常行動引起她的懷疑,她猛地推開燕志雲;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年僅3歲的麗麗嘴上被膨體紗線縫了4針,黃色的線被鮮血染紅,打了結的線頭還長長地垂掛在嘴邊,麗麗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將前胸都浸透了……
“你,你這是幹什麼?”17歲的少女馬秀青心驚肉跳,不忍再看下去,說話時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這個死丫頭,背着我吃雞食,你說那東西多髒。我縫住她的嘴,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偷吃。”燕志雲不屑一顧地說着,“你不要告訴別人,我馬上就把線拆了。”說完,燕志雲抓起打結的線頭,用力將線抽出,只見麗麗的嘴唇血流不止……
這殘酷的一幕慘不忍睹,馬秀青扭身跑回家中,趴在床上大哭起來。馬家人一問原由,又驚訝又氣憤,立即向街道居委會反映了這一情況。
居委會的張育英等人趕到燕志雲家,只見身體瘦弱的麗麗神情萎頓,脖子上兩處被掐得瘀血,鼻梁與臉頰上有四處青紫痕跡,上下嘴唇有4個明顯的點狀瘀血斑。更使人傷心的是,數九寒天麗麗穿的是破爛不堪的單衣褲,腳上穿的是涼鞋。當張奶奶脫下她的涼鞋,發現麗麗的雙腳凍得紅腫,髒兮兮的襪子被膿血粘在腳上,怎麼也脫不下來……
燕志雲因3歲的女兒偷吃雞食而縫住女兒的嘴,這惡行一時轟動了青海高原,《人民公安報》、《青海日報》、《西寧晚報》都作了報道。人們紛紛譴責燕志雲。按理說,她應該有所醒悟,有所收斂,誰知兩年多來,她仍然慘絕人寰地虐待女兒,甚至更加變本加厲。
街坊們不止一次勸阻過燕志雲虐待女兒的惡行;居委會的幹部們快把她家的門坎都踏平了,好話賴話也說盡了,但一切仍是徒勞。可憐的小麗麗最終慘死在她的手下。
三、讀到這裡,讀者不禁要氣憤地問:燕志雲究竟是個什麼人,她為什麼要接二連三地虐待、折磨自己的親生女兒呢?
燕志雲今年32歲,原是青海省西寧市民族鞋帽廠的合同工,麗麗是她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偷生的。為了逃避單位給她的處分,麗麗剛生下來,就把麗麗交給剛生孩子的弟媳餵養。40天后,她在西寧市南川地區找了個保姆,把麗麗送到了保姆家中。但是,紙包不住火,一年以後單位了解到這一情況,將她辭退。從此她便整天呆在家中,麗麗也從保姆那兒回到了她身邊。
燕志雲丟了工作,就拿麗麗出氣。當時麗麗還不到兩歲,生理上還沒有形成自理大小便的能力,經常在床上和褲子裡拉屎拉尿。就因為這,燕志雲無情地毒打女兒,並狠狠地捏掐麗麗的陰部,不掐出血來絕不鬆手……漸漸地,時時抱着恐懼心理的麗麗大小便失禁了,有時燕志雲對她大吼一聲,她都會嚇得拉一褲子屎。
假如燕志雲對女兒進行耐心的教育和誘導,再輔以必要的治療,大小便失禁的病是完全可以治癒的。但是,作為母親的燕志雲卻對女兒不停地毒打,並且對麗麗限食、限水。燕志雲規定麗麗吃飯時必須自己手捧小碗,到她面前說“好媽媽,麗麗要吃飯”後,才給她盛飯,否則不給吃飯。假如麗麗因“不聽大人的話”而惹“大人生氣”,則要受罰,這一天她任何東西都吃不到。
麗麗每天只吃兩個拳頭大小的饅頭或兩小半碗麵條,常常被飢餓折磨。有一次她在玩耍時碰見冶阿姨,便對她說:“阿姨,我餓。”冶阿姨看她那可憐的樣子,從自己家中拿了饅頭給她,她剛咬了兩口,就被燕志雲發現,燕一把奪過饅頭,扔到地上,用腳踩碎後,又一腳將麗麗踢倒,還把冶阿姨罵了個狗血噴頭。從此,燕志雲不再讓女兒走出家門一步。
因為飢餓,麗麗不止一次跪在媽媽面前乞求:好媽媽,給麗麗吃飯,麗麗餓,麗麗以後再也不尿褲褲了,麗麗今後一定改。但是,她的乞求換來的是媽媽的白眼;因為飢餓,她偷吃饃饃被燕志雲發現後,用小錘砸她的手指和腳趾;因為飢餓,她抓吃雞食被縫嘴;因為飢餓,她偷吃油渣被灌熱油……狠心的燕志雲寧可將好端端的白米飯餵雞,也不給麗麗吃。
兩歲開始,麗麗的衣褲都是自己洗。冬天,她的小手被凍得像個小胡蘿蔔,而且裂開的傷口時常流膿淌血。就這樣,她的小手還常常要遭母親的毒打。有一次,她去倒痰盂,不小心在公用廁所的冰碴上跌倒。好心的街坊扶起她,送回家中。麗麗隨即遭到一根竹條的無情抽打。小麗麗身上的傷痕新的摞舊的,從未好過。嚴冬來臨,麗麗除了遭毒打,受飢餓外,還要忍受寒冷的侵襲。青海高原的冬季是嚴寒而漫長的,平均氣溫在—10℃左右。麗麗家的3間屋子裡,南面的兩間都架着煤球爐子,但這兩間屬於爸爸媽媽和哥哥,他們都嫌她“臭”,不讓她進那兩間屋子,麗麗只好一個人蜷縮在陰面又冷又潮的小北屋裡,身上蓋的是一床薄薄的嬰兒被。
當媽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當爹的也同樣。麗麗的爸爸忙於在外賺錢,一有閒暇只顧和兒子親熱,給予麗麗只有無情的斥責和毆打。去年的一天,麗麗在廁所里蹲得時間長了一些,他就衝進廁所,將女兒連踢帶打拖回了家中。燕志雲縫了麗麗的嘴遭人譴責時,夫婦倆好像沒當一回事。
在採訪中,我們還為燕志雲這個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法盲感到悲哀:當別人一再勸阻她不要虐待孩子時,她拿出潑婦罵街的本領嚷嚷道:“我自己的孩子,我願怎麼打就怎麼打,你們管不着!”進了收審所,她對自己的罪行毫無悔過之意,認為這一切都是“該死的麗麗”給她找的麻煩,她甚至不解:打自己的孩子算犯法?
燕志雲慘害親生女兒的手段令人髮指,她必將受到法律的嚴懲。但是,當人們痛恨這個禽獸不如的母親的同時,在同情慘死於親生母親之手的小麗麗的時候,是不是應想到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法律方面存在的疏漏?當燕志雲縫住女兒嘴巴的惡行在許多新聞媒介曝光後,為什麼作惡者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小麗麗無援的境地也沒有得到一絲的改變,以至最終慘死在惡母的手中?我們應該從中吸取些什麼教訓?怎樣才能有效防止麗麗的悲劇重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