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的夫婦沒有機會辯駁，完全是老太一面之詞。

願婆媳永和好　　　　
2007-3-6 1:17:00
3月5日夜。江蘇衛視。《人間》欄目。一檔當事者講述家庭內外各種矛盾，主持人和嘉賓參與溝通調解的節目。做得有很長時間了，從前似乎叫《調解》。類似於湖南電視台仇曉汪涵主持的《真情》。
當晚的主角是翟軍、李姍姍夫婦和他的母親王大媽。事情起因是60歲的王大媽通過媒體徵兒女，王大媽還許諾，如果征來的兒女讓她滿意的話，五年後將自己一套價值50萬左右的房產贈送給該人，還加上包括字畫在內的其他家產。翟軍夫婦得知消息後，從定居地美國趕來，對王大媽的行為進行阻止。夫婦二人尤其是李姍姍屢次表示，字畫裡有一幅翟軍父親、即王大媽丈夫的遺產，價值百萬，要求王大媽將該字畫交給翟軍，王大媽及其朋友徐阿姨矢口否認有此字畫。
然後就上了江蘇衛視調解。在主持人的引導下，王大媽憂傷地說起從前帶兒子的苦，在美國與兒子媳婦生活的苦，媳婦與他的不和。期間不斷夾雜着媳婦的辯解、駁斥、對其征子的評價和要求其交出相關字畫的言論，旁邊是老實（王大媽說法）兒子偶爾輕聲阻止老婆有關言論的聲音。電視屏幕下面，是不斷滾動的有獎短信評論，人們幾乎異口同聲地同情王大媽，斥責兒媳婦。主持人在穿插引導的過程中，也是偏同情、贊同王大媽。
王大媽說了一番美國居住和交流的苦悶之後，將回國的原因也涉及到和媳婦的合不來上，他委婉地表示媳婦對她有意見。媳婦辯解說：兒子才三歲，王大媽慣着他，想吃什麼就買什麼，經常帶他到超市亂買垃圾食品，吃得容易變胖。王大媽反駁說：孫子那麼小，當然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小孩子胖一點好。
媳婦說：兒子病了，王大媽亂求醫，找一個上海老太太開中藥。還有牛黃解毒丸。藥苦孩子不肯吃。哭。要是鄰居報警，說不定還會被剝奪監護權，說虐待兒子呢。王大媽一臉不屑，進行了一番我們經常聽到的文化衝突下的中國老人的駁斥言辭，並斥責媳婦竟然將藥倒進馬桶。媳婦表示那是擔心警方抓到什麼證據。這時，兒子翟軍在旁邊輕聲囁嚅着說：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從這些看，或許難說王大媽錯，但媳婦的話同樣沒有什麼問題。因為老人孤苦，是弱者，公眾和主持人進行同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價值觀特別是主持人的價值觀偏向於老人進而對媳婦多有微詞，那是有問題的。媳婦說的話，幾乎完全符合美國的鄉俗和法律。起鬨說中國人有中國人的習俗，既而斥責媳婦錯，是荒唐的，是添亂的。因為王大媽和兒子媳婦那時是生活在美國，我們在中國經常不敢逮外國人，外國人可敢逮中國人。
只能說，媳婦處理問題的方式，可能簡單，缺少溝通。或許，這是人類的宿命，對待孱弱老者，總是偏向於不耐煩；婆婆和媳婦相處，總是偏向於不融洽。兒媳婦李姍姍年輕，漂亮，直接索取，偏又喜歡冠冕堂皇地辯解，經常顯得幼稚和不禮貌。是典型的年輕媳婦形象。那麼直接地向老母親要字畫，不管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不管他們之間是否對此習以為常，對着外人，終是不妥。也於己不利。但從5日晚播出的上半集看，媳婦除了在中國傳統尊老價值觀方面有問題外，在自己居住地社會價值觀的表達方面，看不出大問題。
從我當晚觀察的信息看，婆媳之間六親不認（徐阿姨對媳婦的評價）關係的根源之一，可能與當時翟軍、李姍姍戀愛時的情形有關。綜合雙方的說法，大致估計如下，老伴過世後，王大媽含辛茹苦將兒子送出國，並在美國定居。王大媽對兒子找李姍姍不同意，認為她是衝着能出國才傍過來的。然而誰能說清楚，王大媽反對的力度究竟有多大呢？或許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從我自己的情形看，我母親是從來不會強力反對我做什麼事的。後來說起翟軍還是李姍姍的護照簽證被藏起來的事，很難判斷這究竟是否王大媽所為，雖然翟軍打圓場否認，但我偏於肯定。這可能是他們關係惡化直至王大媽作出征兒女決定的宿因。這是道德式孝道和情感式情慾糾纏不休的中國，一直沒解開的一個悖論。兒子夾在中間，扭扭捏捏，不干不脆，懦弱無能，兩頭不是人，從個人情感上，恨其連父母竟然都不能照顧，枉為男人；從理智上看，如果他聽父母不聽妻子，誰又能認為他一定是個好丈夫呢？
我以為主持人和嘉賓應該正視這個問題，並作為儘可能溝通調解的由頭之一。簡單道德式地要求翟軍、李姍姍夫婦怎樣應該體諒母親，特別是斥責兒媳婦，是欠缺智慧和體貼的，是不合格的。雖然這個媳婦的確漂亮而幼稚，甚至是愚蠢。比如他那麼直接地索要字畫，還扔出個理由說是翟軍父親說了要給翟軍。她找婆婆毛病時就記得美國法律，這個時候，卻不知道最基本的遺產繼承情況。然而我還是提醒自己，這樣的事情很難輕言誰對誰錯。我的姐姐，曾經遭逢過其他婦女在旁邊代公婆對其夫婦進行指責的事情（類似於徐阿姨幫王大媽說話，通常我對這種情況深惡痛絕）。然而在我眼裡，姐姐是世界上少有的善良姐姐，他對父母是無條件孝敬的，至於對公婆，通常來說可能沒有做到對父母一樣，但更夠不上值得指責的地步。然而我又如何能怨怪徐阿姨呢？一個寡居南京、舉目無親的王大媽，作為朋友她都不說幾句，倒計時過生命的王大媽還有什麼依靠。
在另一個記不清電視台的調解故事裡，同樣孱弱遲疑的兒子，父親強硬要求他和孫子的戶口不能放在妻家，妻子哭哭啼啼。調解人的思路最後引到了父親的寂寞誰人關懷的問題上來，而非戶口問題。這讓我震驚，是的，或許是父親孤獨的問題，才導致固執戶口問題，而非單純為戶口而戶口。這是一個懂得體貼的調解人，這是真正的人性。
如何解開婆媳、父子等等，多少年來背死人的宿命和關係評判標準？記事以來，見過聽過多少這些事，直可使人窒息，這還算好的，一怒之下喝農藥的也不少見。除了誰對誰錯，誰服從誰，誰孝敬誰，螺絲殼裡做道場，就沒有其他辦法？
春節時，外甥女寫了一篇作文，說見到爺爺奶奶，看着他們的皮膚怎麼怎麼，反正是不好聽的，然後是讚揚爺爺奶奶。姐夫對外甥女說，雖然她採用先抑後揚的辦法寫長輩值得鼓勵，但有的話還是不能說得太直接了，就算是真話。我當時表達了另一個意見：雖然說得太直接了，但是事實。雖然如此不妥，但給做父母長輩的也提出了一個問題：如何讓晚輩儘量覺得你好、牛，是由衷地敬佩，而不是同情地感恩。同時，我也不願意父母對孩子進行太多偏向性分配，比如吃雞翅，雖然女兒很愛吃，但我毫不客氣地也要多吃。我謹慎看待父母年輕時把魚身肉給子女吃，等到自己老了，又來埋怨子女專給自己吃魚頭的故事。我還給外甥女講了孔融讓梨的故事，我對這個故事的感覺是：某種程度上令人髮指。做大人的，沒能耐搞足夠多的大梨，讓人人有得吃，吃得瀉肚，卻將選擇的壓力如此殘忍地壓在孩子身上。這個國家，從大事到小事，從過去到現在，逼迫孔融讓梨的故事，一直在無恥地重複。
長輩是老弱而需要照顧的，但這不等於他們是對的；祈望這個國家的父母，健康、陽光而剛強的時間，儘量長一點，期望這個國家多一些能千里走單騎的高倉健和海明威；祈望這個國家的政府，能對他們的子民多一點照顧，讓他們的內心能有基本的安全感，至少，屬於他們的，能不能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