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誇張地說,茹小壯是中國當代古典吉他演奏的奠基者之一。然而,不要說紙媒正史了,就是虛擬如互聯網,google也好,百度也好,搜狗搜狐也罷,卻幾乎找不到茹小壯的任何信息,倒是他的弟子和弟子的弟子屢見不鮮。當今中國的古典吉他演奏、研究、教學、比賽、評論、吹捧、 掐架、國內國際交流,全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估計他也不知道這些,這些更不知道他。
這現狀讓我感到悲哀。
記得大約是1980年春節前後,我跟小壯學琴有幾個月了。因為腳着自己的音樂功力見漲,感覺牛大有點裝不下我這未來的“約翰-威廉姆斯”了,也是巧,牛大和軍藝(解放軍藝術學院)挨得較近,一不留神就認識了幾個軍藝的學生。當時私下裡有個念頭,想找個會拉大提琴的女孩做朋友,沒別的原因,就是曾經看過一幅油畫,蒙了:一個脖子像天鵝一般美的女孩曲頸在拉着大提琴。
我是帶着工資上大學的,算是學生中的大款。那天發了錢,我就寫信給小壯(沒電話,4分郵票的市內通信是我們主要聯絡手段),還有幾個朋友,約他們來到我在牛大附近軍藝隔壁的一個據點,某單位一間30多平米的宿舍。
那天是星期天,我一大早先去附近的雙榆樹副食品商場,掏出事先從各處淘換來的酒票(工業券?忘了),買了兩瓶“瀘州老窖”,一箱五星啤酒,幾根蒜腸,天福號的醬肘子,月盛齋的牛腱子,一條大鯉魚和四隻雞。用我的燕京牌自行車晃晃悠悠馱了回去。
那天聚會的一共是七個人:趙鑫珊(大我很多歲的我的忘年交),大學同學小C,軍藝的作曲系青年教師康澎,音樂系小提琴專業高材生小J,小壯的朋友老L,小壯和我。
小壯除了吉他,第二大嗜好是吃,愛吃者多喜歡琢磨做菜,所以他平時總以“京東大廚”自居,他的理論之一,菜做得好壞沒別的訣竅,只有一條:擱鹽多少。他和以江浙菜拿手的我的同學小C掌勺,在我的大別舍里整出了一桌京式淮揚菜。
大餐好像是從下午4、5點開始的。哥幾個吃着、喝着、聊着,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大家好像都喝舒服了,開始唱、彈、拉了。小J是軍藝今年推薦參加8月份在北京舉行的全國小提琴大賽的唯一學生,為人極為狂傲,說話的時候眼睛一般不看對方只看天,梳着一頭酷似貝多芬的長髮。他拿出那把家傳了幾代的意大利琴,先給我們拉了一首歡快的曲子,說是象徵着我們這幫狐朋狗友的友誼的開始。我皺着眉頭聽了半天,沒聽出是什麼曲子,號稱巨喜歡小提琴的趙鑫珊也沒吱聲。看大家都沒動靜,在北外學外語的小壯的朋友老L悶了口白酒,說:“靠,這是巴托克的《羅馬尼亞民間舞曲》第三號啊。”。康澎驚呼:“嘿,這麼偏的曲子你也知道?”隨後,康老(他的外號)唱了幾首他新作的流行歌曲,唱到得意處竟然流了淚,可我們都認為一般,估計丫這輩子沒戲,那時候年輕不懂事,竟然當着他的面直說了。氣得他猛灌了幾杯啤酒,大叫“壯小如!裝什麼丫挺的!該你啦!”小壯不大喜歡在人多的場合彈琴,這裡有幾個人他是頭一回見,可是康老不停地勸說,推脫不掉,就斜叼着煙捲,彈了一首《少女的祈禱》。他彈琴的特點,技巧嫻熟沒得說,關鍵是對曲子的理解和處理總能讓人聯想到他的經歷、學識,就有一種別樣的感受,是那種特別傳神的天人合一的感覺,他彈琴時面部毫無表情,嚴肅得像一尊雕像,越發令人感動。可惜今人已無緣得見了。那是一首用了很多輪指和撥弦技巧的曲子,老趙頭一回看見,連說“沒想到吉他也能彈這麼複雜的曲子,這可和鋼琴完全不一個味兒啊。”我盯着小壯的眼睛說:“嘿嘿,你丫戀愛了。”小壯的臉騰地一下紅了。隨後,60年代北大外語系畢業的老趙和80年代北外的學生老L開始對着PK外國名歌。老L一向號稱“天下沒有咱不會唱的歌”,不論老趙唱哪首他都能和得上,但是有兩首蘇聯情歌,是老趙50年代末在北大跟蘇聯女留學生學的,老L竟然從沒聽過。過了幾天他見到我,為此事甚為懊喪,說,“鬱悶啊。我還從來沒有過別人唱的歌我竟然不知道的事呢!”大有“一事不知,君子之恥”的感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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